第二十五章 万剑下青阳

安宁走出藏书阁的时候，李松青果然在门口等着，便走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

李松青先开口问道：“听说镐京那位皇帝陛下的圣旨已经到了朝阳峰，你们这次下山见了那位王爷，可有什么消息？”

安宁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低声道：“按照掌教真人的态度来看，这场战火，青阳宗应该是无法避免了。”

李松青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也好，早就看那些南蛮子不顺眼了，师兄弟们每次听到山下的战况，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下山去将这些南蛮子狠揍一顿。”

安宁想起几日前的那场截杀，缓缓道：“战场厮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李松青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如今是入微镜了？”

安宁点头道：“大长老亲自传道，入微一重，你呢？”

李松青笑着道：“我可没你那么变态，上山之前就已经是灵体八重，这一年在山上收获不小，浮光四重。”

安宁一愣，但很快释然。

若人人都能一日进入微，那这修行未免也太简单轻松了些，自己能够进入入微境，都是自己那位便宜师父的功劳，若没有他一年的拳打脚踢，没有那看似毫无意义的挥剑百万，自己如今恐怕连灵体境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说自己天赋有多好，也不是说李松青的天赋就一定不如自己，只是修行路上，各有各的造化机缘，这就是师父口中的运气。

安宁觉得自己的运气向来不差，先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活了下来，又莫名其妙救下一个桃源山来的女孩，才认识了蒋师，还得以观看一场神仙打架，又得到了一柄桃木剑。

上了青阳宗以后，若不是因为担心那位三长老报复，安宁怕是早已下山，又哪里会进入落云峰，认识那六位师兄师姐？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进入藏书阁三楼，借阅《无痕剑诀》。

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莫名其妙，但又彼此牵连，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或许这就是机缘。

两人走到一个亭子下闲聊了一会，就有一个青衣道人跑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安宁身上只有执事弟子才能穿的青碧道袍，急忙行了一礼，然后对着李松青道：“李师弟，师父正召集所有弟子，师兄弟们都已经到齐了。”

李青松急忙起身跟安宁告辞，那道人又对着安宁行了一礼之后，两人快步离去。

安宁看着周围的弟子都神色匆忙，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便也不再多留，向着落云峰走去。

回到落云峰之后，发现落云峰并无异样，苏茹还是拿着一把鱼饵，在那逗弄着水池里的锦鲤，便上去问道：“六师姐，我刚从藏书阁那边回来，看到许多弟子都神色匆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茹将一颗鱼饵丢进水池中，随口道：“还不是那位公主殿下树大招风，现在青阳山已经集结了翼国的大队人马，叫嚣着让青阳宗交出这位公主殿下。”

安宁愕然，心里感叹人比人，还真气死人。

有些人生而平庸，如尘埃般微不足道，一生无人问津，有些人生而富贵，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人注目，让无数人为之付出生命，而且这跟相貌完全无关。

就比如这位公主殿下，哪怕是一位奇丑无比的女子，也有无数男子不惜挤破脑袋也想娶她为妻，翼国也不会因为她丑就放弃将她抓住当做筹码的机会。

一位公主殿下，能够换取的，可不仅仅只是整个南州，就算是半壁江山，那位皇帝陛下或许都会考虑。

苏茹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便将所有的鱼饵都扔进水池中，拍了拍手，看着安宁道：“明天一早，还是我们送那位公主殿下下山，整个青阳宗除了掌教真人和一些弟子外，也都会以斩妖除魔的名义前往青阳城，此次下山弟子众多，我们作为执事弟子，肩上的担子不小。”

安宁点了点头。

执事弟子既然拥有跟宗门长老一样的权利，自然也有着一样的责任，这一点，在安宁来到落云峰的时候，大长老就已经跟他说过了。

苏茹继续说道：“有什么要带的记得带上，这次出门时间会有点久，一年半载也有可能。”

安宁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按照藏书阁的规定，借阅的典籍一律不能带下山，也就是说，安宁刚借来的这本《无痕剑诀》，必须在明早下山之前归还。

一个晚上，别说上下两卷，安宁连一卷都看不完，更别说全部记下。

苏茹离开之后，安宁拿出那本《无痕剑诀》，忍着没有翻开来看，然后沿着来时的路走回藏书阁，还有很多跟安宁一样都是来归还典籍弟子，只是安宁没有看到李松青和那个小丫头。

再次折返落云峰后，安宁继续练习《纵横剑》，之后又将《七星步》和《开山拳》熟悉一遍，按照大师兄的说法，精益求精。

做完这一切之后，夜色已经笼罩整个落云峰，安宁便回到屋子中点了油灯，拿出《水注经》继续研读。

《水注经》上记载的都是一些简单伤药以及各种药材之间的药理性质，而且用来记载的卷轴明显不是一般的卷轴，虽只有小小一卷，所记载的篇幅却极其庞大，饶是以安宁的记忆力，也很难将其完全记下。

以如今安宁的境界和药理知识，要炼制一些玄品丹药并不难，只要给出丹方，应该就能炼制，只是品秩上可能会差一些，至于仙品丹药，整个青阳宗听说也只有掌教真人能够炼制，而且丹方都是代代相传，一直由掌教真人亲自保管，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所以安宁也不奢望《水注经》上会有仙品丹药的丹方。

记下七八种药材和极其复杂的药理性质后，已经是深夜时分，安宁便收起《水注经》，鞋子也不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段时间，确实累的够呛，睡得更是不踏实，不仅要防着会不会有翼国刺客偷袭，还要防着那个老马夫会不会悄无声息的拧下自己脑袋。

翌日。

安宁还在沉睡，就被杳杳钟声惊醒。

青阳山每日都会响起钟声，一般只敲三下，早晨一次，预示着早课的开始，中午一次，晚上一次，而且都伴有鼓声，但像现在这样连连不断的钟声，安宁上山快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

正当安宁疑惑之际，外面传来二师兄王洞明的声音，“小师弟，掌教师尊召集门中弟子朝阳峰集合，我们先走了。”

安宁这才想起昨日苏茹的所说，急忙从床上跳下来，胡乱整理了仪容，带着昨晚收拾好的东西，推门而出，向着朝阳峰奔去。

无数弟子全都向着朝阳峰汇集，安宁还是第一次发现青阳宗竟然有这么多弟子，初步估计，起码得有上千人，这还不算外宗弟子。

钟声停止，余音渺渺。

等到所有内宗弟子差不多聚集之后，掌教真人走出大殿，朗声道：“如今战乱纷争不断，我等作为山上修道之人，本不该参与俗世之争，然翼国野心勃勃，不惜以妖族勾结，围我青阳山门，辱我青阳宗威，今本座以青阳宗第七十一代掌教之身份，令尔等下山诛邪，扬我青阳威名，救百姓于水火。”

数千人齐声道：“谨遵法旨！”

掌教真人继续道：“此次下山，由大长老和三长老全权负责，诸长老与执事弟子辅佐，此行下山，妖邪不尽，誓不回山！”

众人便齐声高呼：“妖邪不尽，誓不回山！”

只见这位掌教真人捏了一个印结，轻喝道：“启！”

众人只觉整个朝阳峰微微摇晃，接着一柄柄巨大仙剑凭空出现，大长老当先跳上其中一柄，立于长剑前端，接着便有无数弟子跟着跳上巨剑。

安宁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仙剑，满脸震惊，而跟安宁一样表情的内宗弟子不再少数。

这便是青阳宗近千年的底蕴！

苏茹拍了安宁的肩头一下，提醒道：“愣什么神？走了。”

说完当先跳上一柄仙剑的前端，然后就有无数弟子跟着跳上，在她身后站好队形。

安宁这才发现，落云峰六人，每个人都分别站在一柄仙剑的前端，跟许多长老一样，负责带领那柄仙剑上的队伍。

原本这么大的阵仗，就让安宁一时间有些无法回神，此刻还要他带领门中弟子下山除妖，眉头不由得紧紧交织在一起。

所有仙剑上都已经有人，只有一柄仙剑空空如也。

还没有跳上仙剑的弟子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都看着安宁这边。

掌教真人皱了皱眉，咳嗽道：“安宁！”

安宁回过神来，挠了挠脑袋，指着半空的仙剑问道：“这东西不用我操控吧？”

掌教真人满脸黑线，神情尴尬，右手大袖一甩，安宁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正好站在那柄仙剑前端。

安宁被送了上去，剩下的弟子便陆续跟着，很快巨大的仙剑上就站满了人。

安宁看着仙剑上站了这么多人，依旧没有下沉的趋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站在最前面的大长老面容沉重，吐出一口气之后，朗声道：“出发！”

话音落，他脚下的仙剑便向着华阳峰的方向飞去，然后三长老紧跟其后，接着便是内宗那些长老，然后就是大师兄玄都，二师兄王洞明依次前行。

苏茹的那柄仙剑向着安宁这边靠了靠，然后对着安宁道：“很简单的，就跟御剑差不多，一会你只需要释放神识，跟在我后面就行。”

安宁茫然点了点头，刚准备道谢，苏茹已经驾驭着那柄仙剑离去，安宁便只能释放神识，心念一动，脚下仙剑摇晃了一下，果然随心而动，紧跟苏茹之后。

安宁转身看了身后的那些弟子一眼，发现这些人也都盯着自己，有些尴尬的露出一个笑容，目视前方，专心驾驭着飞剑。

很快，安宁便发现整个青阳山各峰之间陆续有仙剑升起，虽然不如他们脚下的这些巨大，但数量极多。

一柄柄仙剑不断升空，跟在安宁身后，那种巍峨的景象，是安宁做梦都没想到的。

离开青阳山，飞剑队伍开始下降，落下云层之后，就能看到整个青阳山都被兵马围住，从飞剑上看去，那些人马看起来如同蝼蚁，但却有些体型巨大的物种，正仰头看着天际，张牙舞爪，嘶吼连连，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声音的震耳欲聋。

大长老当先停住，然后那些仙剑便陆续停下，在天际之上一字排开，大长老直接拔出背后的长剑，对着下方一指，轻喝道：“杀！”

所有青阳宗弟子几乎同时拔剑，接下来数万柄长剑从天而降，在晨曦中，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银色瀑布，砸向下方人马！

紧接着大长老脚下的飞剑当先向着地面落去，所有飞剑便紧跟其后，这些仙剑落地之后，便悄然消失，就连安宁脚下的这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宁根本来不及思索，地面上喊杀震天，已经乱作一团，心念一动，那柄桃木剑飞回手中，冲向一头足有一丈多高的庞然大物。

战局延续了差不多两个钟头，这支围着青阳山的队伍终于退去，而青阳宗这边，也有不小伤亡，那些死的和伤势比较严重的弟子，都由飞剑陆续送回青阳宗，剩下的要么打坐调息，要么包扎伤口。

康平王和那位公主殿下也踩着一柄飞剑落下，跟大长老和三长老低声交谈了一会，便有仙剑陆续升空。

安宁之前落地的时候，明显感受到那柄飞剑已经消散，但又似乎就存在这天地之间，此刻看到大师兄捏了一个剑诀，便有一柄飞剑凝聚成型，就以御剑的方式试了一下，那柄飞剑果真从新出现，让原本想来指导安宁的苏茹愣了愣。

飞剑升空，队伍向着北边继续前行。

此时队伍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严谨，安宁便驾驭着飞剑追上苏茹，以其并立而行，开口问道：“师姐，这飞剑有什么讲究？”

苏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可是宗门至宝，一般传承久远的大宗门都会有这类宝物，是耗费无数灵石加以秘法打造，样式不一，有的是剑，有的是船，只需要神识牵引，便能轻松驾驭，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

安宁愕然。

苏茹继续道：“当然了，这类至宝，肯定是有权限的，并非什么人都能驾驭，至于这种权限如何开启，恐怕也就只有掌教真人知道了。”

安宁又问道：“那是不是说我们以后就能使用这东西御空了？”

苏茹翻了个白眼，“你想得倒美，这东西到了青阳城，肯定就被掌教真人收回去了，而且据典籍关于这类法宝的记载，这类法宝也是有等级的，能够飞行的距离也根据等级的变化而变化，而且是靠阵法或者秘法维持，所以其距离也是根据始发位置来计算，对应等级，或百里，或五百里，或千里，三千里，都有可能。”

安宁听着，点了点头，对这所谓的山上宗门，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想着自己以后若是开宗立派，也要弄这样一堆飞剑放着，出门就用，那可比御剑气派多了，而且根本不消耗自身神识灵力，这才叫真正的日行千里嘛。

青阳城上空，康平王那柄飞剑先落下，接着所有仙剑陆续降下，顿时遮天蔽日，饶是骁勇善战的悍卒武将，见了这等景象，也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看嘛，这就是神仙手段，就算是打仗，也能这般超凡脱俗。

等到所有人都跳下飞剑之后，正如苏茹所说，那些飞剑并没有像之前直接消散在天地之间，而是陆续升空，然后向着青阳山的方向飞去。

那位公主殿下进入青阳城后，并没有多待，而是同那位老马夫一起继续北上，这让安宁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这颗脑袋。

康平王跟大长老交谈一番，便带着那白衣男子也跟着离去，然后就有一名将领带着一群甲士出现，分别安顿青阳宗众人。

按照掌教真人跟那位康平王的约定，青阳宗此次跟边军共同驻守青阳城，只负责斩杀翼国军队中的那些妖兽，不参与两国军队的厮杀，一旦青阳城失守，青阳宗弟子便直接退到北边的义门关。

这是道法，更是道义。

修道之人轻生死，轻他人生死，亦轻自己生死，所以在修道人的眼中，世间凡俗的性命，不过是草芥一般的存在，但同样的，修道之人重杀孽，讲究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所以避世修行，不参与俗世争斗，更不会轻易种下杀孽。

否则就算千军万马，就算重骑精锐，说到底终究只是血肉凡躯，哪经得起山上修士开山断河的道法玄奇？

真正的通天圣人，移山填海不过挥手之间，要想摧毁一座城池自然不过弹指瞬息，但古往今来，除了那些行事乖张的魔道中人，可曾听过玄门道家做出过这等惨绝人寰的逆天之事？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要想修道成仙，证得长生，就必须遵守这些无形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