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于最低处出剑

安宁回到驿馆的时候，小奇与顾倾城都已经睡下。

第二天一早，安宁便带着两人离开，向西前往玄都山，没有跟小皇帝和王洞明道别。

不得不说，仅是三年，变化很大，官道已经修缮，原本被烧了个精光的玄都山也变得郁郁葱葱，显然玄都山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

安宁并没有去找玄都山的麻烦，一来是因为顾倾城在身边，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二来是没了桃木剑中的力量，行事最好还是低调一些，否则鬼知道会不会把朝阳湖招惹出来。

官道旁，多了一座小庙，或者说是一个能够遮雨的小亭子。在亭子中，坐着一个老僧，浑身长满了青苔，正是当初劝阻安宁的那位天禅寺高僧玄明，只是老僧如今已经硬化，完全就像一座石像，根本不知道生死。

至于这座亭子，兴许是好心人修缮，不想让老和尚风吹日晒受了苦。

亭子前有很多人，都在虔诚跪拜，倒真是香火鼎盛。

也正以为如此，原本笔直的官道，愣是转了一个弯，绕过了这座亭子，于是亭子前便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广场。

安宁拉着小奇挤进人群，觉得挺有意思，便索性在旁边买了一些香烛，烧完之后便继续赶路，也没有要跟这位沧澜山活佛打招呼的意思。

这位沧澜山活佛倒像是真的已经成佛，看众生，便是芸芸众生，也只是芸芸众生。

顾倾城破天荒的第一次开口道：“听说这位沧澜山神僧当初就是因为跟你见了一面，便坐禅于此？”

安宁一愣，盯着顾倾城，随即笑着道：“想不到你竟也会跟我说话，怎么，见了这位活佛一眼，四大皆空，不打算报仇了？”

顾倾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小奇却一脸好奇，追问道：“真的？”

在小奇看来，安宁是神仙，那位被人跪拜的神僧也是神仙，神仙跟神仙之间的故事，自然是要听一听的。

安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果然还是佛道有别啊。”

安宁继续前行，幽幽道：“本就不是圣人，非做圣人之想，本未独善其身，却要忧这天下苍生，何苦来哉？”

小奇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顾倾城皱着眉头，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男人。

小奇不解道：“安宁，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安宁笑着道：“就是说，你只能吃一碗饭，却偏偏要吃十碗一百碗，明明只能扛十斤石头，却要去搬一座山峰。”

小奇皱眉道：“那不得撑死啊？”

安宁点头道：“谁说不是？”

顾倾城又开口道：“这叫理想，是一种愿望。”

安宁撇了撇嘴，没有反驳顾倾城，而是自顾自的道：“于最低处出剑，步步登高。先改变自己，再改变他人，然后改变世界……起点太高，也不怕摔死。”

顾倾城愕然。

顾倾城突然将手伸进胸脯，拿出那把匕首。

安宁眉头一皱，谁知她却是直接将匕首丢了过来，然后开口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堂堂正正的杀了你。”

安宁愕然，这话，跟某个小丫头的口气倒是有些像。

安宁没有答话，接过匕首，说了一句让顾倾城差点冲上来拼命的言语：“啧啧！都磨钝了，还挺烫手。”

顾倾城气得脸色涨红，冷声道：“无耻！”

然后那家伙做了一个更加无耻的动作，将匕首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撒腿就跑，一边大声道：“该洗澡了。”

顾倾城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小奇抬手闻了闻，一脸深以为然，“是该洗洗了。”

过了玄都山之后，安宁原本是打算去一趟海州的，打听下幺姑一家到底是否还活着，这件事一直都是安宁心里的一个结，不弄清楚，安宁很难心安。只是遇上二师兄后，安宁想着还是先回一趟青阳宗，一来可以看看大师兄跟有琴真人的三年约战，二来找到封灵，小奇也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总跟着自己也不是个事。

除此之外，那四颗莲子也得尽快种下，毕竟答应过小狐狸的。

过了玄都山，再往南走上半个月左右，就能进入南州地界，不用乘坐仙渡，应该也能赶在大师兄跟那位有琴真人开打之前回到青阳宗。

因为是行走于世俗之间，所以并没有人认出顾倾城的身份，这倒免去了不少麻烦，当然，顾倾城终究太过出众，因此还是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不过也都不值一提，总的来说走得还算太平。

进入南州后，安宁便开始按着二师兄给的位置寻找封灵的住所。按照二师兄的说法，封灵应该也会前往青阳宗观战，不过安宁想着既然顺路，怎么也得去看看，否则到时候青阳宗再见，这位四师姐不免要埋怨自己。

根据二师兄王洞明的说法，封灵开创的门派叫聆音阁，听起来倒是很有仙家宗门的味道，实则就是收容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学习道法，算是领进修行的大门。若是天赋好的，就会推荐到青阳宗这些真正的仙门，若是资质一般或是不能修炼的，便传授一些强身自保的本领，学成之后自行谋求生路，不至于饿死。

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挺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因为这本身就需要庞大的金银支撑，所以聆音阁也会接取一些江湖上的任务，比如送镖托物，寻物找人之类。

身在江湖，自然就会有纠纷，自然也就会有流血牺牲，聆音阁其实并不容易，这些年一直都在苦苦支撑，若不是因为封灵在青阳宗待过，若不是青阳宗近年来声名大振，怕是早就胎死腹中了。

所以对于这位四师姐，安宁是打心底钦佩。

相较于那些常常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的仙门大佬，安宁觉得像封灵这样实事求是的做一些事情，才是真正的为苍生谋福。

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但最起码落到了实处。

聆音阁。

一个身着水绿长裙的女子正捧着一本书，认真阅读。

有几个女娃在一旁抚琴，琴声悠扬。

突然一个男子闯了进来，喘息道：“阁主，外面来了一个家伙，快打到这里来了。”

琴声停止，女子也将手中的书籍放下，皱眉道：“什么人？”

这男子开口道：“说是叫什么宁，背着一把木剑，还说……”

话还没说完，绿衣女子已经消失在大厅中。

外面，一个家伙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群人顿时扇形般铺开，却没人敢出手。

一道人影突然冲出，直接撞向那个背着桃木剑的家伙。

“嘭！”

一声闷响，拳掌相交，一股气浪向着四周蔓延出去，顿时人仰马翻。

很多人全都愣住了。

这家伙竟然能够挡下阁主的一拳？

他们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却知道阁主是龙鸣镜修为，师从青阳宗，是真正的神仙人物。这些年来聆音阁挑衅的强者何曾少了？最后还不是都被阁主一拳一拳的打回去？

场上，女子一拳，刚好砸在男子的掌心。

原本应该针锋相对的两人，却是突然相视一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封灵突然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那个男人。

整个院子中一片寂静，所有人全都瞪大双眼。

安宁身体瞬间凝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封灵话语中竟是带着几分抽泣，“活着就好。”

正好这时候她看到了安宁身后的小奇和顾倾城，特别是顾倾城，让她顿时生出一种敌意。

她松开安宁，皱眉道：“这位是？”

安宁介绍道：“北台州顾家大小姐。”

封灵点头道：“顾倾城，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跟着你？”

安宁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便说道：“说来话长，师姐，我走了这么远，你是不是应该先请我喝杯茶？”

封灵瞪眼道：“没有。”

安宁有些尴尬，继续道：“一杯水总该有吧？”

封灵继续道：“先说清楚她为什么会跟着你？”

安宁还没说话，小奇突然道：“安宁，这是你媳妇？”

安宁一愣，急忙道：“别胡说。”

封灵突然看着这小丫头，笑着道：“你叫什么呀？”

说着走了上去，拉着小奇就往大厅走，看那样子，应该是想从小奇嘴中打听什么。

小奇原本有些害怕安宁，可发现安宁似乎害怕这个大姐姐后，便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一个细节都没落下，简直就是得了她爷爷的真传。

安宁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小丫头真不简单，感情一路上一脸无知懵懂的样子，完全就是装出来的。

安宁只好自己抵着头喝茶，没注意到一大一小在那聊得不亦乐乎，更没注意到那位四师姐低头看了自己的胸脯一眼，然后嘀咕道：“原来喜欢大的啊。”

安宁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水当场喷了出来，狠狠的瞪了小奇一眼。

小奇吐了吐舌头。

另一边，那位顾家大小姐只觉得无地自容，也好在没有修为傍身，否则怕是已经将小奇大卸八块了。

谁知道封灵竟是挺了挺胸，对着小奇道：“我的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