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刚过,政德殿。

赵智刚刚用过晚膳,此刻坐在龙椅上,左手不停揉着眉心,脸上有着一丝痛苦之色。

“陛下,若是不耐,还是宣御医来看看吧。”

牧公在旁低声说道,脸上有着担忧之色。

赵智幼年沦落民间,受百般疾苦,染上头疾,以前还没有什么,一年也难得作一次,并无大碍,上个月,赵智泛舟龙湖,染上风寒,风寒虽然很快病愈,但曾经的头疾,却是开始变得频繁起来,近两个月,赵智已经作了三次,痛苦不堪。

赵智摆了摆手:“朕无碍,有什么事?”

牧公跟了自己几十年,两人是君臣,也是知己,很多事情,不需多说,便能明白。

牧公叹气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折,放到赵智面前,低声说道:“这是狗儿亲写的奏折,老奴原本是准备明日给陛下您的。”

“无妨,朕还没有那么脆弱。”

赵智摇了摇头,拿起李勋的奏折,打开细看,看着看着,赵智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陛下,狗儿说了什么?”

现在没有外人,整个政德殿,就赵智与牧公两人,这种情况下,牧公倒也放的开。

“你自己看看吧。”

赵智笑了笑,把手中的奏折递向牧公,后者接过来,细细观看。

看完之后,牧公默默合上奏折,默不作声。

赵智轻声说道:“牧公,你有什么看法?”

牧公眼皮一跳,低下头,低声说道:“奴乃宦官,岂敢轻言政事?”

“这里没有旁人,朕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不管对错,朕恕你无罪。”

牧公理了理思路,说道:“陛下,狗儿在武州,时间虽短,倒也是颇有一番作为。”

牧公没有把话说明白,他跟随赵智几十年,自己主人是什么性格,他岂会不知道?赵智放李勋到武州,其实也只是一番考验,做的好,以后加以重用,做的不好,那就难说了,对李勋的任用,其中李怡与齐王赵询,有很大的关系,但赵智毕竟作为一国之君,他不是昏君,有着自己的底线,若是扶不起的阿斗,赵智也不会强行为之,但,李勋如今在武州做的很不错,这就让赵智起了另外的心思,这个心思,赵智没有明说,牧公却是看出来了。

赵智指头时不时的敲打着桌面,脸上有着沉思之色。

李勋在武州的作为,确实有些出乎赵智的意料,先前的肃州剿匪,以及后来的武州暴乱,李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赵智不得而知,但王仁锆几次上书,对李勋大加赞赏,这就不得不让人值得思量了,李勋买通王仁锆?呵呵,王仁锆是什么人,什么性格,赵智又不是不知道,李勋能买通他?这还真是一件天大的笑话。

赵智沉思良久,语气轻缓,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这个狗儿,倒是每每让朕感到意外,看来,朕还是没有真正的看出他的真心。”

牧公轻声说道:“人到了一定的地位,便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狗儿,或许也是被逼无奈。”

赵智惊讶的看了牧公一眼,说道:“你对狗儿的感官,倒是不错。”

牧公实话实说:“陛下,狗儿的性格,确实与许多人格格不入,有些人或许会看不惯,但老奴,很喜欢他这种性格,因喜而偏爱,老奴有错。”

赵智笑了笑,淡声道:“人无完人,狗儿能够得到你的偏爱,那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本事。”

牧公低下头,不再说话,跟了赵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牧公已经非常明白。

赵智脸上再次陷入沉思,良久之后,赵智拿起一本奏折,上面是关于武州市舶司建立之后,主管官员的人选,一共八个人,其中六人都是杨氏一党,奏折的最下方,赵智已然红笔批准,批了一个名字,是杨氏一党的官员。

赵智想了想,最终拿起红笔,把已经批复好的市舶司官员名字,给划去,然后把奏折扔到一旁。

“明日一早,宣吏部左侍郎杨吕望觐见,对于市舶司主管官员的人选,朕想听听他的意见。”

“是,陛下。”

牧公躬身一拜,随即看了一眼被扔到一旁的奏折,脸上有了莫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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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杨吕望走进书房,躬身拜道,杨道嗣正坐在那里喝茶。

杨道嗣笑了笑,放下茶杯,轻声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

“大伯严重了,侄儿不敢当。”

杨吕望看向杨道嗣,眼中有着一些复杂神色,对于这个名为大伯,实为生父,杨吕望每每与他相处,总是感到有些别扭。

“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客套,坐下说话。”

杨道嗣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杨吕望点了点头,来到杨道嗣身边坐下。

杨道嗣笑着说道:“你上任吏部左侍郎,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

杨吕望挺直了身子,朗声说道:“我很好,以此职进参国事,侄儿这才知道,天下竟是有如此多的不平,侄儿受益良多。”

杨道嗣看着杨吕望那精神的面孔,暗暗摇了摇头,曾经的自己,不也是如此?朝气蓬勃,意气风,但到了最后,剩下的还有什么?

杨道嗣陷入沉默,杨吕望也是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杨道嗣看向杨吕望,轻声说道:“武州市舶司主管官员的人选,你有什么意见?”

杨道嗣提到这个问题,杨吕望的脸上顿时有了不满之色。

“大伯,武州市舶司主管官员,虽然品级不高,但职位非常重要,我们吏部还未初选,一些大臣竟是直接绕过吏部,上书皇上,提出官员人选,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此一来,他们把我吏部至于何等地位?我准备上奏皇上,对此事提出异议。”

面对杨吕望的气愤填膺,杨道嗣沉默不语。

杨吕望看到杨道嗣脸上的莫名神色,不由轻声问道:“大伯,我这么做,是否不好?”

杨道嗣看向杨吕望,目光柔和,轻笑道:“你做的很好,不要顾虑那么多,怎么做,随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