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

李勋举杯站了起来,众人都是安静下来,目光看向了他。

“今日大家能够坐在一起,这是我们的缘分,为了这个缘分,我们一起干一杯。”

“说得好,为了这个缘分,我们干一杯。”

严毅举着酒杯,第一个起身响应。

“干杯。”

“干杯。”

众人都是站了起来,一起尽饮杯中酒。

不管是友好的,还是不友好的,任何矛盾与恩怨,在过年这个气氛之下,都是显得无足轻重,大家能够坐在一起,那真的就是一种缘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暂时放开,只管高兴,只管喝酒。

李勋起了一个头,酒席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李勋、黄绘、寇雄三人坐在上首主位,他们三人也是这里地位与身份最高的,随后,中高级将领一一过来,给他们三人敬酒,一轮下来,李勋喝了有二十多杯酒。

李勋端着酒杯,主动走下去,拍了拍正和众人激烈拼酒的严毅肩膀。

严毅回过头来,见到是李勋,不由笑道:“李相国,怎能劳烦你过来,是末将失礼了。”

李勋锤了严毅一下,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跟我也这么客气了?”

严毅脑袋凑到近前,低声说道:“公开场合,太随意了,别人可是会说闲话的。”

说罢,严毅举起酒杯,大声说道:“李相国,末将敬你一杯。”

李勋看了严毅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也是举起酒杯,一口喝掉。

严毅把酒杯翻转过来,表示自己喝完了,一滴都不剩,然后说道:“你过去吧,我跟他们拼酒了。”

严毅坐回去,与一桌子的人继续拼酒。

李勋拿着酒杯,扫视一周,那几桌级别比较低的将领,人数最多,但也最热闹,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大声说话,大声骂人,大口喝酒,而严毅这边级别比较高的将领,人数不多,但也还算热闹,你一杯我一杯,憋着气要分出一个胜负。

寇雄这个人,虽然出身豪门,但性格比较豪放,没有那么多心思和规矩,他就在严毅那一桌,与众人倒也是打的火热,至于黄绘,在喝了一点酒,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则是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老将军,你可是没有喝多少,这就准备走了?”

黄绘走到近前,李勋笑着说道。

黄绘笑道:“我虽然好酒,但酒量却不行,还是少喝一些吧,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喝多了出丑,那可划不来。”

李勋笑了笑,放下酒杯,说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也好。”

黄绘点了点头,与李勋走出了这里。

举办酒会的地方,靠近城墙,李勋与黄绘两人上了城墙,吹着风,倒也是有些意思。

黄绘的目光看着远处,城外的大营,此刻也是灯光通明,今晚不仅他们这些将领要过年,军营之内的士兵们,当然也要过年,黄绘难得放开了一次,除了安排五千士兵值守之外,其余的所有士兵,今晚都可以敞开了吃喝,不醉不休。

李勋站在高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城内的全貌,大过年的,甲言城显得很沉静,也很萧条,城中百姓对于禁军,肯定是非常憎恨的,那场大屠杀,超过十万百姓无辜惨死,这样的事情,原本不应该发生,但它恰恰就是发生了,这对于甲言城的百姓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但是对于朝廷而言,其名声,同样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一场战争,让一座原本繁盛的城池,变得极度萧条与萎靡,这或许需要好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才可以慢慢恢复过来。

李勋叹声道:“这世上要是没有战争,那该有多好?”

黄绘看了一眼李勋,笑道:“李大人怎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李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黄绘轻声说道:“李大人也是领军之人,应该清楚,就算是太平盛世时期,战争也从未停止过,国与国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从军三十多年,最长的一段闲暇时间,也不超过五年。”

李勋说道:“累吗?”

黄绘淡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二十岁之前,我从未想过参军,我一直都是学文的,十九岁中了举人之后,考了两次进士,但都没有考中,最后受我父亲的恩惠,以门荫出仕,二十三岁那一年,在河东做了一个县令。”

李勋好奇的问道:“后来为什么做了武将?”

黄绘轻声说道:“中成三年,平宗皇帝率领四十万禁军征伐河北,最终惨败,河北藩镇二十几万大军涌入河东,有几名朝中大臣逃到我那里,躲避危险,但只是过了一天,河北的一名将军,便是领着七千人追到了我那里,那几名朝中大臣命令我率领城中所有百姓,进行死守。”

李勋点头说道:“后来肯定非常惨烈。”

黄绘沉默了,片刻后,才是默默说道:“没有,我开城投降了。”

听到这个答案,李勋有些愕然:“为什么这么做?”

黄绘轻声说道:“那名将军,就是来抓那几名朝中大臣的,城中士兵不过数百,面对七千之敌,何以守卫?若投降,不过死那几名大臣,若不投降,破城之后,城中十数万百姓,恐怕都得惨死,我一个人出城,找到那名河北将军,以投降不屠城为条件,他答应了。”

说到这里,黄绘看向李勋,叹声说道:“那几名大臣被抓住之后,百般求饶,丑态百出,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的才能很一般,做文官,做到头也就是一州刺史,到时候我又能为百姓,为朝廷做些什么呢?什么都做不到啊,所以我选择弃文从武,我还算熟读兵法,做到中郎将问题还是不大的,到时候,我手中有士兵数千,至少可以护卫一州,也或是一城,这就是我的价值。”

李勋轻声说道:“老将军,你太谦虚了。”

黄绘摇了摇头,默默说道:“你方才问我累不累,我很累,非常累,从入伍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就从来没有轻松过。”

李勋不解道:“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黄绘笑了笑,目光看向远方,淡声说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