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徐灵山按捺住心底的紧张,问程远。

前方出现的那栋灯火通明的古建筑实在有点诡异,而周围的一切也显得诡异。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高墙上遍布岁月斑驳的痕迹,墙角开裂,杂草丛生,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石雕一个个静默地蹲伏在墙角,乍一看上去仿佛潜伏墙角的魑魅魍魉。

古老的气息从不知名的角落弥漫出来,笼罩了这片地方。

徐灵山远远地看着那座雕梁画栋的古建筑,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古老的气息。

就好像是一座已经在这里屹立了上百年的古楼。

这时,程远开口说道:“这里是极乐宫。”

“极乐宫?”徐灵山诧异于这个名字。极乐是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字面上来理解,是极致的喜乐,在佛经中,是区别于人间秽土的净土,所谓极乐世界。而在现实人间,极乐往往蕴含着另一层意思,指的是死亡。说一个人去了极乐世界,便是说这个人死了,是对死者寄予的哀思与希望。

徐灵山不知道这个极乐宫,是不是就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程远说:“人死之后,需要有一个地方可以寄托哀思,这是极乐宫的由来。”

徐灵山听到程远这么说,心里面立即叹了口气,暗叹,果然。

有人死了。

“程老师,那我们来这里是……”徐灵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程远。

程远说:“我有一个老友,他今天在边界被复生族偷袭,死了,我不能去那里见他最后一面,只能到极乐宫来给他上柱香。”

徐灵山低下头,说:“程老师,您节哀。”

“所有去边界的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一代一代的继承者前赴后继,镇守边界,就是为了阻挡复生族入侵我们人界。”程远一边继续往前面走,一边缓缓跟徐灵山说着,“我听说你父母在你出生以后就失踪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在我们这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边界局势太过复杂,瞬息万变,今天平安无事,明天可能就会面临复生族大规模攻城,血流成河。很多时候,为了执行秘密任务,十数年没有消息都是有的,这种时候,我们也不能问,不能找,因为一旦被复生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就会给他们造成危险。”

徐灵山惊讶地张了张嘴。

“程老师,您是说我爸妈可能是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程远说:“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应该是这样。”

“其实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只是我外公不肯告诉我。”徐灵山自嘲似的一笑。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极乐宫吗?”程远忽然问。

“不知道。”徐灵山老老实实摇头。

程远说:“所有前往边界的继承者都会在极乐宫种下一枚魂灯,魂在灯在,魂灭灯灭,你等会儿可以在极乐宫找到你父母的魂灯,如果它们没有灭,就说明他们还活着,隐秘地活着。”

徐灵山的脸色顿时变了。

“真的吗?”

“真的。”程远点头,“走吧,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脚下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尽头处,是一座石拱桥,沿着台阶而上,上到拱起处,徐灵山把周围环境揽入眼底,远远看去,如他脚下这样的石拱桥竟然有数十座,它们星罗棋布地跨过蜿蜒流淌的河流,围绕在那座巍峨的极乐宫周围。

每一座桥后面都是一条静默的、延伸隐入黑暗的路。

黑暗吞噬着四周,轻盈的风划过水面而来。

远远的,还能看见其他石拱桥上的人影。

他们似乎也是来极乐宫祭奠某位亲友,手中还提着白色的灯笼。

风把白色灯笼吹得轻轻摇曳。

徐灵山仰头看着前方宛如一座宫殿般的极乐宫,一时间感到一种无法自拔的哀伤,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极乐宫的四周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上面星罗棋布地摆满了大水缸,每一个大水缸里都长了一朵白色的花,花瓣如玉般无暇,流光如水散开。

有的水缸前面站着人影。

越走近,看到的人影就越多。

他们虚虚实实地穿行而过,徐灵山有一瞬间错觉自己见到了鬼魂,但他们并不是鬼魂。

那些虚影,似乎是被这些来祭奠之人召唤出来的,有人眼眶通红,有人泪流满面。

活着的人各尽哀态,那些虚影却都只是温柔地微笑着,用他们已经不再凝实的手臂拍拍面前难过的人,好像是在安慰。

一眼望去,偌大的广场上,竟然处处都是这样的情景。

程远对徐灵山说:“你去找一个没有人的水缸,将自己的血滴到水缸里,默念你想见到的人,如果他还活着,你便会见到他的魂灯浮现,如果他死了,你就会像他们一样,见到寄托在魂灯里的一缕剪影。”

徐灵山听到程远的话,一时间心跳加速。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趟出来,竟然会拥有这样的机会。

徐灵山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往一个没有人的水缸走去。

当要割破指腹的那一刻,徐灵山又胆怯了。

他怕之后见到的,不是他想见到的。

可是犹豫许久,徐灵山还是割破了指腹,滴了一滴自己的血进去。

血珠在幽深的水中蔓延,游向白色花朵的花茎。

这一刻,徐灵山的心跳都屏住了,眼睛不敢眨一下,紧张地看着这座白色的花。

同时,心中默念:妈妈。

徐灵山已经很久没有在心中默念过这个名字了。

至少长大了以后,就喊得很少了。

徐灵山紧紧咬住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

血色漫入白色花瓣,隐隐约约之间,一盏小巧的、燃着一束火苗的灯在花芯上浮现出来。

那就是魂灯。

徐灵山看到魂灯浮现出来的那一刻,一颗心沉甸甸地放了回去。

他没有想到他会激动得手脚发麻。

魂灯只维持了几秒,便逐渐消散了。

徐灵山迫不及待地挤出了第二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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