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澜站在原地,木然的看着那个女人朝自己走来,木然的看着她对自己伸出手。

除了震惊,辛澜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听西瑾说,是你叫他们站在这里等我回来的,真的很感谢你。”她对她微笑,声音柔美的就如同她的人,仿佛泛着涟漪的湖水,清淡雅致,让人说不出的熨帖。

真的是个如水静若的女子。

“……。”半晌,辛澜才回过神来:“不用谢……。”

双手交握,放开,离开的那一刻,辛澜在她的掌心,看到了同样的一颗痣。

一颗安止璇有,时烟也有的痣。

寒暄完毕,她拉着自己的儿子,转身离开。

辛澜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忽然冒涌出一股冲动来。

不行,她绝不能就这样放她走,她要弄清楚……

本能的,辛澜觉得自己绕进了一个迷宫,兜兜转转,几经颠沛,以为自己终于到达了真相的出口。蓦然回首才惊觉,原来她一直站在起点,不曾改变。

辛澜冲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女人回头,有些困惑的看向她。

“呃……。”辛澜摸摸头说:“你好,我叫辛澜,也来自中国……。”

她站定,微笑的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本来是来澳洲见朋友的,结果钱包丢了,里面的联系方式也不见了。我现在很饿,可不可以……。”

“可以。”辛澜还未说完,她就已经点头,好像没有丝毫的防备心:“我家就在附近,现在家里的佣人应该已经做好饭了。辛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去吃……。”

辛澜跟上来:“怎么会嫌弃?是我该谢谢夫人你愿意收留我才对……。”她顿了顿,忽然问:“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夫人您?”

她回答:“我丈夫叫RichardField,别人都称呼我为菲尔德太太。”

辛澜急急又问:“那夫人您的本名呢?”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辛澜自知失言,忙说:“您若是不方便说的话……。”

她微笑打断:“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自己也忘了我本名叫什么了。”

辛澜愕住。

*************

不一会儿的功夫,辛澜便来到了菲尔德太太的家,那是一个典型的澳洲中产阶级的家庭。一座单独的两层别墅,围带着一个小型的花园。

辛澜随着她走进去,立刻就有佣人上前,替菲尔德太太拿过手中的东西。两个刚刚还依偎在妈咪身边的小家伙,闻到食物的香味,立刻就兴冲冲的跑进了餐厅。

菲尔德太太转身对辛澜说:“刚好我丈夫今晚不回家吃饭,佣人们多做了一份牛排,还正愁没人吃呢,幸好辛小姐你来了。”

辛澜对她礼貌的笑了笑,接着大家便一起坐上了餐桌。

菲利七分熟滑腻的口感,混着保存完整的腥味满灌嫩汁,全部反反复复地灌入辛澜的口腔之中。她承认这些牛排煎的很好,可此刻,她却一点品尝美味的心情都没有。

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张照片,以前眼前的这个人。

一切,都太诡异了。

最初她以为安止璇死了,然后陆廷越却告诉她,他在澳洲的某家医院,看到了安止璇整容的资料,证实时烟就是安止璇。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时烟就是真正安止璇,甚至连她自己都亲口承认的时候……

眼前这个和安止璇,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出现了。

辛澜真的糊涂了。

“辛小姐……。”菲尔德太太叫她。

辛澜回过神来:“呃……有什么事吗?”

她微笑:“是食物不合胃口吗?看你一直都皱着眉头……。”

“不是不是……。”辛澜说:“牛排味道很好,我刚刚只是在想怎么和我的朋友联系,一时走了神而已……。”

“这样啊。”她将一杯饮料递给了她:“朋友的事不用急,吃完饭后辛小姐可以先去警局报案,警察会帮助您的。”

辛澜站起身,用双手捧过被子:“谢谢你……。”

只是当她看到眼前菲尔德太太的手时,一个意外的念头忽然一闪而过!隐约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刚刚——是用左手给自己递饮料的!她是左撇子?

辛澜看过去,却见眼前的菲尔德太太又自若左手拿刀右手拿叉,与真正的西餐礼仪中的左叉右刀截然相反,辛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辛澜问:“夫人是左撇子吗?”

她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是,一直都想改过来,却又总是不自觉的忘记,让你见笑了。”

“每个人习惯不同而已。”辛澜说。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向日葵花田中的少女也是用左手拿的向日葵,安止璇是左撇子。

而时烟,却是个正常的右撇子。

一切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只需要一个证据。

证明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安止璇!

************

一回到酒店,辛澜就立刻打电话给陆廷越。

电话接通时,陆廷越语气有些微愠:“澜澜,你今天怎么回事?手机一直关机,我打酒店的电话打了一天也没有人接?”

辛澜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一个人太闷了,就出去逛了逛,手机没电了也没有注意。”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澳洲这边你不熟,若是走丢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辛澜明白自己理亏,声音放低的说:“陆学长,我打电话来其实是为了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认识一个整形医生,曾经给Z市一个叫安止璇的女孩子做过整形修复手术……。”辛澜顿了顿:“你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

“你说Aaron医生啊,他好像几个月前就辞职了。”

“辞职?”辛澜问:“为什么?”

“听说是他祖母去世,给他在老家留下了一个庄园,于是他就回老家去了。”

辞职?这么巧?!

辛澜又问:“那你知道Aaron医生的老家在哪里?”

陆廷越说:“我也不是很清楚,Cecilia也是我们医院的护工,我去问问她。”

辛澜等了一会儿,陆廷越回来了:“她说她也不知道,Aaron医生以前一直住在医院分的公寓里,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祖母。结果忽然间就说有一个祖母死了,给他留下庄园房产,然后就辞职走了。”

辛澜握紧了电话筒,这一切真的是太巧了,巧的就好像有人故意站在幕后,织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然后静静地,看着所有人都陷进这网里,万劫不复。

辛澜又问:“我记得陆学长你当初说,你看过那份关于安止璇整形的资料,现在还找得到吗?”

陆廷越沉吟:“我让Cecilia去找找,应该找的到……。”

他顿了顿,有些好奇:“怎么忽然问这些,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辛澜说:“只是忽然发现了些有趣的事,需要验证一下而已。”

*********

第二天一早,陆廷越就打电话说,Cecilia有消息了。

辛澜忙问:“是什么消息,找到那份资料了吗?你们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电话里陆廷越的声音,却明显有些纳闷:“澜澜,你不用来了。”

“为什么?”辛澜意外。

“因为那份资料失踪了……。”

失踪了?!

那份证明安止璇就是时烟的资料,不翼而飞了?!

太多诡异而不同寻常的事,一一袭来,辛澜大概已经肯定了,肯定了那个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猜测。

或许真正的安止璇的确没有死,她已经在另一个奇妙的洲岛上,遇到了她生命的灵魂伴侣,并且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的话,时烟又是谁?

她为什么要假扮安止璇?她做出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

两天后,辛澜捧着一束金黄的向日葵,敲开了菲尔德太太家的门。

她想,既然事情是从这里开始变得诡谲与不同寻常,那么她也应该从这里找到答案。

菲尔德太太见是她,有些意外:“辛小姐,你怎么来了?”

辛澜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说:“我已经找到自己的朋友了,这次是专程来道谢的,多谢太太上次愿意收留我吃晚饭。”

同时她将装有两个拨浪鼓的购物袋递过去:“这是我送给西瑾和西漾的礼物,我很喜欢他们两。”

“辛小姐你太客气了。”她退后一步,将辛澜让进了屋内。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人,菲尔德太太将礼物放上桌子,有些可惜的说:“佣人刚刚将西瑾和西漾带出去玩了,辛小姐若是早来两步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没事。”辛澜说:“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菲尔德太太去泡茶,辛澜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束被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向日葵,想起她刚刚拿花时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禁皱眉。

“太太,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菲尔德太太回过头来,朝左边指了指,“就在楼梯口那里,需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了。”辛澜起身:“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而就在她起身离开时,一个黑色的皮夹被落在了沙发上,摊开来,一张照片露了出来。

卫生间里,辛澜一边洗手,一边等待着时间。

没错,她是故意的。

她已经能初步确定眼前的菲尔德太太就是安止璇,但她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失忆。

而刚刚遗漏在沙发上的皮夹里,正好夹着一张自己、顾非寒和星星的全家福。

她想试探她。

推开门来,不意外的,泡完茶的菲尔德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那张照片。

见辛澜出来,她解释说:“辛小姐,您刚刚把钱包落在了沙发上,里面的照片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辛澜忙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东西:“谢谢你了……。”

说完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照片,一副留恋不舍的样子。

菲尔德太太坐过来:“看辛小姐这么珍惜这张照片,想必照片上的人对辛小姐很重要吧?”

“照片上是我的前夫和孩子。”辛澜说。

“前夫?”她有些意外:“看照片你前夫很不错的样子,你看起来也很爱他,怎么会——。”她顿住,似乎觉得这样问有些失礼。

“我的确很爱我前夫,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爱我。”辛澜抬起头,看向她,语气怅然:“因为他始终爱着的,都是他的前女友,一个名叫安止璇的女人。”

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辛澜还是从她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以前他和我在一起,全都是因为我的眼角膜是安止璇捐的,并且他以为安止璇死了。可当他发现原来安止璇并没有死,还疯过两年后,他终于无法掩饰内心真正的感情,抛弃了我这个妻子,和那个女人再一次走到了一起。”

菲尔德太太有些失神,半晌:“辛小姐,真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些事,让你伤心的。”

辛澜打量着她的神色,不放弃一丝一毫可能的线索。

“没事的,这些糟糕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来澳洲散了这么多天的心,我已经走出来了。”

“那就好。”她笑着喝了一口茶。

“对了,听太太您的口音,和我很相似,应该都来自Z市吧?”辛澜问:“太太有没有想过,再回家乡一趟,说不定可以在那里寻找到一些过去的记忆。”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在澳洲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现在有丈夫、孩子、有安逸的生活,已经感觉很幸福……我想,即使没有过去那些记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太太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吗?说不定他们一直都在Z市,苦苦等您回家呢。”

她一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如此反应,辛澜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只有一种情况下,眼前的女人,才会完全不在乎是否会有父母在Z市等自己回家。

那就是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人世。

辛澜曾经在顾非寒那里听说,安止璇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她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

显然,眼前的菲尔德太太还保留着安止璇的记忆。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去世了,所以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在澳洲定居,结婚、生子,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可是,如果她没有失忆,她为什么要撒谎说她失忆了,为什么不回国找顾非寒,而要以这样一种隐姓埋名的方式生存。

难道,她在害怕?害怕安止璇的身份,会对她不利?

十年前的那场爆炸案,到底隐藏了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因为那场爆炸案,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

医院精神科。

顾非寒每两周都会来一次这里,了解时烟的病情。

这应该是他,唯一能对她进行补偿的方式。

办公室里,医生翻了翻病历说:“这些天,她恢复的很好,比刚来时安静乖顺了很多。有时候,见护士忙不过来,还会帮护士做些事,大家都很喜欢她。”

顾非寒点点头:“那就好……。”

医生翻到其中一页,忽然说:“我看病人资料,她的生日应该快到了吧?”

顾非寒想了想,他记得安止璇的生日似乎在一周后:“是。”

医生关上病历,说:“我的意见是,在病人生日的这一天,希望能由家人带她回家住一天,感受一下家人的温暖。对于精神病,药物治疗还在其次,家人朋友的关心,才是精神病患者能否完全康复的主要因素。”

顾非寒站起身:“多谢医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

星河湾别墅里,薰薰正在拖地,家里的门铃响了。

她忙去开门,见是顾非寒,立刻就欣喜的拿过他的包:“少爷回来了!”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朝他身后张望,在第N次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时,薰薰又一次落寞的收回了视线。

顾非寒换了鞋,坐上了沙发,朝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离婚后,除了每周星星回家的那两三天,其余的晚上他起码要喝一整瓶的威士忌。

他已经不习惯没有酒精的夜晚,神经得不到麻痹,他无法入眠。

薰薰在身边,忍不住劝:“少爷,你少喝点吧,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他淡淡:“我有分寸。”

薰薰明白多说无益,只能退下去,他却叫住她:“对了,你今晚收拾一间客房,记得明晚的饭菜弄的丰盛些。”

“有客人要来吗?”

“嗯。”

薰薰的心揪紧:“是谁?”

会不会是夫人,说不定真的有可能!

“你不用管……。”他闭着眼靠上了身后的椅背:“总之按我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是。”

************

第二天,薰薰很早就买好了菜,照顾非寒的吩咐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因为夫人爱喝乌鸡汤,她还特地去早市买了一只上好的乌鸡,炖了一锅乌鸡红枣汤。

只是当伴晚门铃响,她兴冲冲的打开门,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跟在少爷身后,走进家门时,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顾非寒将包递到了她面前,见平日里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的小丫头,此刻就跟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恹恹不乐。

“哼——。”薰薰哼了一声,撅起了嘴巴,气呼呼的朝厨房走去。

顾非寒皱眉,他平时是不是对她太放纵了,弄的现在连个下人都敢给他脸色看?

见此,时烟说:“顾先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他淡淡:“是她没什么规矩,你不要放在心上……。”

*************

厨房里,薰薰气呼呼的将手中的勺子甩进了炖汤的紫砂锅内。

死少爷,色少爷,混蛋少爷!

夫人才走几天,他就能带女人回家?!

他就不怕等夫人回来,她会给夫人告状?

男人真尼玛没一个好东西!

薰薰怒到在原地使劲跺脚!

忽然,她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照少爷昨天说的话,今天这个伪白兔小三女是打算赖在这里住一晚上了?!

虽然少爷让她收拾一间客房给伪白兔住,可是像少爷这么英俊挺拔的男人,难保这伪白兔会不会半夜涩域心起,摸进少爷房间,趁黑扒他的衣服,用尽各种方法勾引,然后激情一触即发……

薰薰越想越觉得恐怖!

不行!

她站起身,握拳,为了夫人——她要誓死守卫少爷的桢襙!

可是,她又蹲下来,捧起脸。

关键是,就她一个人,根本就没法阻挡一只如狼似虎的**,和一只血气方刚不懂得洁身自好的种马男啊……TUT~这该如何是好?

薰薰掏出手机,她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

在厨房里左磨蹭,右磨蹭,薰薰总算是将饭菜上齐了。

饭桌上,顾非寒对她说:“反正今天家里也没什么人,你也坐下来吃吧。”

时烟也笑盈盈的回头:“是啊,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一些。”

薰薰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不用了,跟着外人一起坐,我不习惯。”

时烟有些尴尬,但还是强自微笑的说:“我最喜欢薰薰你这样心直口快的姑娘了……。”

“呵呵呵呵……。”薰薰笑。

顾非寒打破僵局:“你不是说炖了汤吗?怎么没见你端上来?”

薰薰心里碎碎念:我那是炖给夫人喝的,谁要端给你这伪白兔和你这负心种马男!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无比郁闷的说:“我这就去端。”

就在她刚刚欲端汤时,家里的门铃响了,薰薰一喜。

哦也,救兵来了!

她立刻屁颠屁颠的跑去开门,“思澈少爷!”

第一次,她对顾家这个以惹是生非出名的小霸王喊的热情而高亢。

以前就听说思澈少爷对于少爷身边出现的任何母性生物,都会怀以排斥和厌恶的情绪。

所以在这场与伪白兔作战的斗争中,他应该会成为自己的有力后盾吧!

顾非寒站起身,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而他身旁的时烟,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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