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行止是不久前赶到的,而公孙离的军队却是在昨日,二人齐聚一堂,便是为了她一个人,这些日子他也在思索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魅力才能够让这么多的人喜欢,为她前仆后继。

孟妤平静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眨了眨眼。

李拓知道她失语没做太多的刁难,起身面色悲痛的离去,孤独的背影在走廊的尽头渐行渐远。

“姑娘……”七叶担忧她,半蹲下低声安抚道:“殿下不会有事的。”

而她却只是将手中的纸钱燃烧完,呆滞的望着远方,从来没有那一刻这般的想回到属于她的地方,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做错了。

她这条命,本就是多出来的,违背了自然界的规律。

今夜的雪很大,足以将人的视野给遮挡住,晋阳边界,多日来打听到的消息每一个都让他心惊。

夜色笼罩下的营地静悄悄的,唯独寒风凛冽的声音最为清晰。

高栾含泪跪在他的面前,艰涩道:“孟妤失声了。”

她被囚禁在太子府内,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再也不能说话了,其余的消息他们一概不知,这是他这些日子在城内打听到的,李拓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护着全都是高手压根没法接近。

公孙行止静静的看着他,手发抖的将手中的笔给停下,艰难道:“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殿下……”高栾不放心的抬起头望着他。

“本宫让你下去。”他极力的压制住自己的毒性怒道。

高栾硬着头皮的拱手,“是。”

等人走远了之后,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接将面前的宣纸给染了一片红,瞳孔中的红不断的上涌,将他整个人都给吞噬,外头的风雪不断的飘飞着,冷风吹了进来,迫使他清醒了几分,他的阿妤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出事。

草草的将面前的宣纸给销毁掉,擦了擦嘴唇的血迹,他强撑着身子走出营地,前方的敌情已经查探清楚了,明日便可进攻了。

篝火旁边,一群人沉默的呆坐着,任凭大雪将浑身染了白。

萧柏文的表情很是凝重,呐呐道:“孟姑娘不会希望殿下为她发兵的。”

另外几人选择沉默,其实从孟妤将他们送出城的时候,已经从孟妤的眼中窥见了必死的决心,她压根没想着活下去,甚至从未想过和殿下重逢,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踏上的是一条死路。

“阻止不了的。”高栾淡淡道。

他待在殿下的身边这么多年,很清楚的知道殿下有多在乎孟妤,从默认她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时候,殿下已经很喜欢她了。

众人不语,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篝火当中,听着劈里啪啦的响动。

而与此同时的太子府则是死一般的沉寂,孟妤想去看孙颜宁,让左迁去跟李拓说了一声,对方选择了默许。

她来到孙颜宁的梅林,望着面前的女子表情淡淡。

可孙颜宁却是满眼的心疼和愧疚,眼眶通红的望着她,自责的低下头,“对不起……”

她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交给她,随后让七叶将自己写好的东西一并交给她。

如今两国之间的战争肯定是一触即发的,她不想,也不愿意看见这一幕。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停战。

孙颜宁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更是泪如雨下,哽咽的摇着头死死的抓住她的手,“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不该死的啊!”

她是无辜的啊!她为晋阳的百姓取得了这么多的福利,这些不该是她承受的啊!她什么都没做错啊!

“孟姑娘,那你呢?”孙颜宁难受的抽泣着,泪水不断的涌上来,咬着嘴唇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她笑着落下了眼泪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对面女子的哭泣声,轻轻的抬起手给她擦掉泪水,在桌子上沾水写了几个字,“你怀孕了,不能总是哭,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别告诉李拓。”

孙颜宁哭得更伤心了,可也没有办法,梵樱公主死的时候她也觉得很伤心,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孟妤从此处离开。

如今能够办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她了,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也联系不到沈廓。

而她离开之后,孙颜宁立刻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去沈府了。

如今的沈廓可谓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最信任的人了,除了孟妤的事情之外,其余的事情他还是有话语权的,再加上原先的沈家因着太子一事受到牵连已经被关押了,他自然也就名正言顺起来了。

送信的丫鬟摸索着从后门出去,一路战战兢兢的将书信送到了沈廓的手中。

看到此信的沈廓心中颤抖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就那么喜欢么?”

喜欢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为他千里奔赴晋阳,成为阶下囚,脱下红妆。

“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如果有来世的话。”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番话。

“驾!”趁着夜色,他命人牵来了马匹翻身跃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出了城门外。

而商洽这边的人连夜商讨好了对策,公孙离尚未抵达率先给谢怀安飞鸽传书了,在谢怀安的安排下添了不少的猛将,而他自己则是孤身潜入了晋阳,试图营救。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公孙行止已经骑上马准备出发了,身后带着十几万大军,乌压压的一片让人看了心中发颤。

队伍不断的朝着前方而去,却在半道的时候被人给拦了下来,沈廓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黑色的狐裘上落满了风雪,他勒紧了缰绳对视着不远处的众人,大声道:“别再往前了,你知道这不是她希望看见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登上皇位,做一个明君,公孙太子若真为了她两国交战,她也不会快活的。”

他曾经听过无数次那个女子提起她心目中的英雄,在别人眼中再如何不堪的人,在她看来都是完美无瑕的,无人可替的。

“滚开!”算不上亮堂的天色,朦朦胧胧的夜色中瞧不真切他的庐山真面目,只是听见他那带着冰霜的声音缓缓响起。

今日谁也阻止不了他。

沈廓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封密密麻麻的信借助着内力扔给了他,“这是她写给你的。”

公孙行止伸手接住,面色迟疑。

“我没有必要骗你,”沈廓却淡淡的道:“我也希望她活着。”

他打开来,旁边的人及时的接过一个火把给他照明,上面的字迹和他的一般无二,每一个字都是在诉说着对他的欢喜。

她说:“你可能不相信,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了,在你十八岁的时候,你十八岁的生辰,我就见过你了,我早就死了,死了很久,是你每日诵经念佛的声音将我唤到你身边的,我是为你而来的,也是因你而生的,殿下,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能陪在你身边我会特别特别的喜欢你,我想带你去看看宫墙外的天空,人间的烟火,山川河流,可当我真的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却忘了那三年的时光,忘了日日夜夜陪着你的场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世道,只是因为恰好有你。”

这些话没有人相信,他们都当她是疯了一般。

可唯独他深信不疑。

“殿下,我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战争,我见过百姓颠沛流离的样子,见过他们衣不裹腹的样子,回去吧!就当阿妤从未出现过。”

泪水滴落在信封上,他的心绞痛着颤抖,猛的抬起头双目瞬间变得赤红起来,定定的望向沈廓,“回去告诉晋文帝,他们不是想要本宫的命么?那就拿阿妤来换,本宫愿意赴死。”

“殿下!”

身后的一众人吓得瞠目结舌,异口同声的阻止。

沈廓楞在了原地,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公孙行止恍若未闻一般的淡声道:“退兵。”

只是因为她一句不喜欢战争,他便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沈廓呆滞在原地目睹着人越来越远心情也跟着复杂了起来。

回到营地之后天色明亮了起来,一群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劝解着,面色悲痛欲绝。

他黑色的束腰劲装立在风雪中,显得格格不入,在众人的哀嚎中忽然失去力气一般的单膝跪了下去。

鲜血将白雪给染红,他面色憔悴,嘴角的笑容带着讥讽的意味,无力的反问,“那本宫该怎么做?你们告诉本宫?一个将死之人,死不死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可是他的阿妤不行。

“这天下太沉,本宫背得起,苍生太重,本宫也负担得起,可本宫的阿妤怎么办呢?”他忽然似哭似笑的反问道。

众人沉默不语,不知如何反驳。

大雪覆盖下来,他自嘲着缓缓起身,这一身满是毒素的身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这世间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他失了仪态,风度,平日的儒雅,此刻就像一只满是残伤的孤狼。

摇摇晃晃的回到营帐内,将众人的祈求声抛掷脑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低声,将胸前的佛像吊坠拿了出来,带着祈求卑微的道:“求你,别把阿妤带走。”

要死,死他一人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