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喜欢坐在一个地方,目光呆滞的凝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长期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似是一种习惯。

孟妤偏过头来,眼中徒然多了些心疼,“殿下。”

“嗯?”他笑着转过头来,“阿妤想问什么?”

“没什么……”她笑着摇摇头。

公孙行止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收敛了嘴角的笑容,那神色看起来有些淡淡的,眼中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太后病倒,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却又像是很正常一般,未央宫中的人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浮动。

因着这世上唯一一个总是惦记着太后的人早就离世了,花嬷嬷跟着太后几十年了。

她没有死的的时候,她尚且还有一个念想,至少在花嬷嬷的面前用不这装疯卖傻,可如今花嬷嬷没了,她的日子越发的索然无味了。

未央宫的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疯婆子,一个个都巴不得她早登极乐。

你看啊!这皇宫,那怕你位居高位,只要你不受待见,依旧猪狗不如。

今日来了很多人,一个个站在她的床前说了很多,说着一些虚情假意的话。

什么公主,皇子,都是她的孙儿。

可她眯着眼睛望去,没有一个是她想见的。

恍惚间仿佛听见了那些个久违的声音,依稀在耳畔。

“皇奶奶,这是玉楼给妹妹准备的,好不好看啊?”

“皇奶奶,皇奶奶……”

“母后。”

入夜了,外头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寂静无声,屋檐下时不时的有宫人路过,碎碎念念的,言语间都是抱怨。

太后翻了个身子,她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也早就白了很多,却因着锦衣玉食一直过得很不错,身子骨也养得很好。

可花嬷嬷去世之后,她就开始不行了。

“玉楼。。。玉楼”

外头的人闻言停了下来,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挤在一块。

“这太后怎么天天念叨着太子殿下的名字啊?”

“太后疯了,还记着殿下,怕是想看看太子殿下吧!”

“可太子殿下很少来的啊!而且,现如今太子殿下都自身难保了,来了又能如何呢?”一个较为胆大的小宫女口无遮拦的道。

旁边的小太监伸手戳了她一下,嗔怪道:“你少胡说八道,这些话在这里说就行了,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当心你的闹到。”

那小宫女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又碎碎念的嘟囔了几句。

几人守候了片刻,瞅着雨越来越大,再加上有些冷,也就敷衍了事的离开了。

人一走,窗户突然被吹开来,一阵阵的风刮了进来,屋内的蜡烛摇曳着,太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她拖着病弱的身躯,步履蹒跚。

嘴里面念念有词的,“玉楼,玉楼,玉楼啊!”

“母后,皇奶奶…~”

视线迷糊中,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女,正在朝她招手,那个才刚刚足月的小丫头啊!

尚在襁褓中的时候,粉嫩嫩的一个,长得玲珑可爱,长大了肯定是一个美人胚子的。

扑通一声她摔倒在了地上,泪眼婆娑的在地上攀爬着,朝着那放着小匣的地方而去,哆哆嗦嗦的翻找出一些东西来。

“呜呜呜!瑶瑶,瑶瑶,皇奶奶对不起你,都是皇奶奶的错。”

“木锦,你们……怎么都走了,怎么不等等哀家呢?”她抱着小小的鞋子哭泣着,却又克制住不敢大声,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怎么都走了?都不要哀家了,都不等等哀家?”她哀嚎着,却没有人回应她。

最教顺她的儿子没了,她最疼爱的儿子却一心想从她手中夺走虎符,将她丢弃在这个地方。

寂静的未央宫中,空无一人,她独自缩在地上痛苦的抽泣着,唯有烛火的光芒在闪烁着。

“殿下,殿下。”孟妤拼命的摇晃着熟睡中噩梦环绕的男人,不断的呢喃着他的名字。

今夜公孙行止睡得很早,可不知为何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噩梦连连,像是被困在了梦境当中。

“殿下,殿下。”孟妤有些担忧的半跪在床上。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面色苍白,表情极位痛苦,“不要,不要。”

“殿下,殿下,殿下你醒醒,殿下。”

“母后,不要,不要杀瑶瑶。”他猛的惊醒过来,双眼猩红吓人,眼神中都是绝望和杀意。

孟妤被他吓坏了,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公孙行止神情恍惚,还被困在梦境中,双目黯淡无光,低垂着眉眼,汗水浸湿了额头,喃喃自语着,“瑶瑶死了。”

她心中一紧,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妤,瑶瑶死了,死了好些年了。”他徒然的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和自嘲。

“瑶瑶连衣冠冢都没有。”

“哈哈哈哈!”他双手捂着脸,笑得有些癫狂,“衣冠冢都没有,她还尚未满月,他们就急不可耐的要除掉瑶瑶,呵呵呵呵!”

“殿下,”孟妤望着他,有些惶恐的伸出手去,试图碰一碰他,被他这凄凉的笑声给打断了思维,双眼起了水雾,艰涩道:“没事了,殿下没事了,他们都得到报应了,小公主不会怪你的,小公主不会怪你的。”

公孙瑶死的时候,公孙行止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

他自身难保,靠着满腔的仇恨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寄人篱下,认贼为君,还要拥戴他。

“她为什么要抱走瑶瑶?”他哭着哭着笑了,一张脸都被疯魔给扭曲了,“她是瑶瑶的皇奶奶啊!”

孟妤瞪大了瞳孔,刹那间心脏有些停止,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难怪史书上寥寥几笔,难怪无人提及,难怪秋嬷嬷支支吾吾。

那些知情人不是不提,而是不敢提及,不敢面对曾经的一切。

而公孙行止呢?

他唯一视为亲人的皇奶奶骗了他十多年,装疯卖傻,以此博取他的同情,明明是施害者,却伪装成无辜者。

“殿下,”她双眼一红,眼角荡漾着的泪水唰的无声无息的落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殿下别怕,他们都该死,错的不是你,殿下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压抑在心底的,白日的温文儒雅,谦逊有礼都是被迫演绎出来的。

他想杀了那些人,杀了所有人。

血洗绍安城,血洗整个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