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宿命的终点

她说的话公孙行止一个字也不想听，只是下意识的将人给抱紧了，他才不要什么来世，那种虚无缥缈的誓言。

他只想人现在就在怀中，陪着他一生一世。

孟妤艰难的掀了掀眼皮子，知道他听不进去，也没再说些什么，靠在他怀中舒服的眯了眯眼。

十里红妆，敲锣打鼓，红绸翻飞，他陪着她面无表情的看完了这一场婚宴，却一刻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世间多纷扰，却也不及和她在一起的片刻光阴。

结束之后，他们没有叨扰萧家的人，径直回了宫中。

而她的心愿也算是了了，再也没有其他烦忧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在玉华宫中陪着他周而复始，日复一日，都快让人忘了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种在玉华宫院子里面的那些花花草草被他养得很好，还有那一棵他们大婚的第一年从别处移植过来的杨梅，已经长得很高了，可这么多年都没结果子，今年却出奇的结了不少。

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所有人都开心不起来。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上早朝了，群臣也好，百姓也好，流言蜚语四起，那些谩骂声扑面而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代帝王，为色所迷，不理朝政，自古以来都是史书上最为出彩的一笔，它几乎能够毁掉你所有的辛劳。

可也有人为帝后之间的这一段情抹泪。

七叶婚后过得很好，可总是放心不下宫中的孟妤，所以会时不时的入宫来看望她。

每一次都哭着离开。

春去，秋来。

属于她的世间越来越少，生命就好像宫殿内的沙漏一样，一点点的减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恐惧也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放心不下他，秋风乍起，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泛黄，一吹风地上满满都是。

七叶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毯子，双目紧闭，像个睡美人一样，可憔悴的样子总是叫人不忍多看。

秋嬷嬷小心翼翼的上前，正打算叫醒她的时候，却被七叶给阻止了。

七叶满眼心疼的摇了摇头，“没事，您去忙。”

秋嬷嬷轻轻的点了点头，“陛下应当快回来了，别和娘娘聊太久。”

七叶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却没有叫醒她，而是半蹲在了她的身前动作熟练的将旁边乱了的东西捡起。

孟妤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坐了起来。

“娘娘，”七叶察觉到动静，笑着转过身将她扶起来，“您在休息一会？”

“没事，他快回来了。”她现在也不敢睡得太死，深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抓住七叶的手，“今日怎么来了？”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七叶蹲在她的面前像个小妹妹一样，脸上红润有光泽，萧柏文对她很好，萧家众人也对她很贴心，她拉着孟妤的手贴在了肚子上，笑着含泪道：“娘娘，七叶怀孕了。”

孟妤闻言笑了起来，这个孩子的到来算是这段时间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了，她轻轻的摸了摸七叶的脑袋，“这是个好事，萧公子知道么？”

她摇了摇头，“想第一个告诉娘娘，”七叶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就入宫了，甚至一路上都没有告诉萧柏文，就想着要告诉玉华宫中的皇后娘娘，泪水滚下，七叶恳求似的抓住她的手，“等孩子生下来，娘娘给他取名字好不好？”

那怕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抱有一些幻想。

孟妤呆呆的看住她，艰难的点了点头，“好……”

七叶一直待到公孙行止回来才离开的，直到在玉华宫前看见萧柏文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的崩溃哭出来。

萧柏文吓得手足无措，将人抱住耐心的哄着。

七叶不说话，就是哭，一路哭回了萧府之后这才说了自己怀孕的事情。

这一下直接将萧家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萧阁老更是急急忙忙的派人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

可七叶却高兴不起来，她看着萧柏文泪流满面的道：“娘娘怎么办？”

萧柏文没说话，将她轻轻的抱紧，“七叶……”

宿命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短暂的时光在冬日里面总算是有了终结的迹象。

今年的冬天风雪来得太迟了，日日冰冻三尺，可就是不下雪，干燥又寒冷，她的身子彻底的塌了，吃什么吐什么，到最后只能喝些水吊着一口气。

那些平日里面伪装的镇定也瞬间崩塌了，他抱着她接近崩溃，“阿妤……不要。”

“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照顾好我种下的花花草草，还有我的杨梅，”她奄奄一息的靠在他的怀中，断断续续的交待着些遗言，视线也变得涣散起来，“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光便是遇见你，认识你，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紧紧的抱住她潸然泪下，双目猩红，眼中毫无求生欲，“可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呢？阿妤？”

如果从未拥有，他便不会这么痛苦，可佛一点也不慈悲，让他拥有，又让他失去。

她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却为了他硬生生的抗了一年。

皇后娘娘的变化让宫中众人不由得伤感。

一连三日玉华宫的宫门都没有打开过，只是里面时不时的传来些许声响，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一刻，孟妤回光返照般的精神起来，她穿上最美的衣裙，他为她描眉添妆，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她靠在他的怀中，看着外头低垂的夜幕，她以为时光会消耗爱意，离别的时候便不会太痛苦，可从未料到他是众生中的例外，爱意从未消减，只是日益增加。

这一夜，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他终究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按照她编造的那些谎言欺骗自己，只是两边的鬓发开始泛起了白。

红烛熄灭，她看着外头即将天明的模样，努力的挤出最后一抹微笑来，“夫君……今年不能陪你看雪了，你说今年的雪怎么下得这么迟啊？”

“会下的，”他声音沙哑，面上却波澜不惊，哄着她，“等下雪了，我给你堆个雪人。”

“好，那你要记得明日给我换上最美的那一枝红梅，”她满意的笑了笑，忽然撑起身子，两行清泪落下，她坐对着男人，看着这张用生命热爱的男人，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我爱你。”

他一直隐忍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的落下，孟妤倒在他的肩膀上，气若游丝，“我会永远陪着你。”

决不食言。

他艰难的从喉间发出声音，“好……”

一阵风猛烈而过，寝殿内的所有红烛全部熄灭了。

天亮了，空中飘起了白雪。

这雪下得可真应景，她都没来得及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