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廓的话轻飘飘的,可却如同诛心一样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口。

李拓满眼通红的怒视着他,也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听不得这样忤逆自己的言辞,他嘶吼一声,拳头带着凛冽的掌风朝着他袭击过去。

沈廓也没闲着,不消一会的功夫二人你来我往的打成了一团,使出了吃奶的劲,外头路过的下人吓得魂飞魄散的,书房内书籍四处乱飞,惊扰了太子府的护卫。

当护卫的统领带着人来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撕打的居然是沈将军和太子殿下,瞬间就愣在了原地了。

李拓面目狰狞的将沈廓反压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嘶力竭的问,“为什么?本宫凭什么不能抢?”

“沈廓,连你也要和本宫作对?”

沈廓面色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比他惨烈太多了。

也是,他那里打得过晋阳的战神呢?

听到此话,他觉得有些讥讽的哂笑一声,“殿下抢得到么?她可正眼看过殿下一次?”

能抢的话,他早就出手了。

她的目光从未在其他人的身上徘徊过。

从还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到并州惊鸿一瞥,他沦陷至深。

“殿下,爱而不得的,又何止你一个?”沈廓泄气似的道。

他不能像李拓这般仗势欺人,也不能和公孙行止一样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面前。

那样一个皎若明月,蕙质兰心的女子,叫人如何不心动呢?

李拓眼神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气喘吁吁的松开了手,他无力的别过头去,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和脸上都带着伤,喃喃自语似的道:“本宫没错!”

他何错之有?

他的一生从未真正的快活过,也从来没有做过真实的自己,野心也好,情感也罢,都是被压抑住的。

好不容易能够在那个人的面前做回真正的自己,可那个人却不属于他。

凭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沈廓拖着一身的伤,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心中抽疼,自嘲的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了书房。

“这……”护卫统领看着他面色为难的道:“沈将军你和殿下……”

“多年未曾和殿下交手了,练练手脚!”沈廓笑得云淡风轻,可眼中满目疮痍。

护卫统领疑惑不解的望着他,挠了挠头嘀咕,“也不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啊!”

沈廓离开太子府之后并没有坐马车回府,而是选择了不行,满身的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直到她迎面撞上了陪着妹妹挑选喜服的楚韩州,四目相对,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

楚娇娇心不在焉的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从青州城回来之后,太子没有怪罪于她,想必是兄长担着的。

可是后来得知太子前去追踪孟妤,她夜不能寐,直到确保对方的安全之后总算是有了些生气。

楚韩州头疼不已的看着沈廓,咬了咬牙,随便选了个酒楼开了一间雅间。

他气笑了,看着这二人,“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护着那个女人?她到底给你们喝了什么迷魂汤?”

沈廓笑得没心没肺的看向他,“你怎么不去问问太子?”

楚韩州气结。

楚娇娇心不在焉的抬起头来望向兄长,轻飘飘的道:“兄长,她很好。”

说不出来的好。

“她是个姑娘……”楚韩州咬牙提醒。

楚娇娇蹙眉,“兄长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孟姑娘是个女子,我已经对她没那个心思了,我只是把她当成朋友。”

她说过,女子的友情并不比男子的脆弱,不仅仅只有尔虞我诈,争风吃醋。

女子和女子也能互帮互助。

“楚姑娘心善。”沈廓赞许的看向楚娇娇,这话别有用意,楚韩州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颇为嫌弃的抿了抿嘴角,倒也没有埋汰几句,好心似的给了沈廓几句话。

“暗探来的消息,他们如今在冀州城内,公孙行止中毒已深,孟妤为她在云山寺日日跪在雨中求药,已有五六日了。”

也不知怎么的,就好像老天故意不给他们生路一样,愣是一个晴天都没有。

至于如今如何了也不知晓,毕竟那萧家的几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公孙行止昏迷不醒,可他们的手腕也颇叫人忌惮。

若是暗探过于明目张胆的话,只怕会被铲除干净。

闻言沈廓的笑容僵硬了下来,有些担忧。

有生之年,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许是因为这个消息的缘故,导致他接下来都恍恍惚惚的,直到回到府中也是如此。

诚然孟妤这边的消息的确和楚韩州所说的一般无二,她日日跪,夜间疗伤,睡不着的时候又到佛像前去诚心祷告。

这一幕幕静玄大师都瞧在眼底,却又无能为力。

掐算着时间,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雨势却越来越大,仿佛一个个的巨石砸在女子羸弱的身躯上,七叶看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举着油纸伞,看着这个天色,陪着孟妤跪倒在了青石板上,哭着哽咽道:“姑娘,咱们不跪了好不好?”

她听不进去,固执的撑着身子,不忍的抬起衣袖,用干的那部分努力的给七叶擦干泪水,虚弱的道:“七叶不哭,我有点提不上来力气,哄不了你。”

七叶却哭得更加厉害了,她咬着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最后一天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坚持下去,她笑着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气,老天不仁,她偏要逆天改命。

而就在大雨滂沱时,城内,别院中的后院一个厢房内,那昏迷了整整八天的人总算是惊醒过来了。

他面色雪白如纸,心口抽搐着疼,喉咙处一股生锈般的味道弥漫开来,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颤巍巍的扶住床沿的边远,眼中满是血红,有泪水充斥着,另外一只手捂住胸口,哑声道:“阿妤……”

没有人回应,公孙行止心中一紧。

他不管不顾的掀开被褥下床,步履蹒跚的拉开了房门,大雨如注从屋檐上滚落下来,他四处张望着,在廊檐下寻找着那个身影。

“阿妤,阿妤……”嘴里面不停的喃喃自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而就在他扶住柱子渐行渐远的时候,一个端着热水的小厮瞧见了这一幕,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

高栾和萧柏文他们在前厅议事,听见动静不约而同的赶了过去。

男人一身雪白的衣衫看上去更加的羸弱,他怒视着拦路的众人,“滚开!”

“殿下!”萧柏文与两个兄长以及高栾赶来。

公孙行止再也撑不住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口中鲜血喷出。

高栾上前搀扶着他,“殿下,属下送你回去!”

“高栾,”他摇了摇头,表情笃定的抓住他的手臂,“去救阿妤,她有危险!”

“殿下,太子妃她……”萧如桧试图解释,却被他给怒吼着打断了,“快去。”

“阿妤出事了,快去!”他咬着牙道。

高栾看了一眼萧柏文,来不及多想,只能领命似的奔向云山寺。

在众人的搀扶下,他换换站起身来,却依旧固执的道:“给本宫备马车,去云山寺。”

他都记得了,都想起来了。

他的妻,他的阿妤,为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她本该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博览群书,聪明伶俐,却因为他颠沛流离,命运多舛。

萧柏文看着他骇人的样子,不敢违背,吩咐人立马去准备马车了。

城内离云山寺有一段距离,所以现在去怕是明日才能回来了。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让人给纪老将军留话。

这段时间他在筹备着出兵,所以耽搁不得。

山间云雾越来越浓,噼里啪啦的雨水敲打着郁郁葱葱的花花草草,那地面早已经是七零八落了,残花顺着雨水流到女子的裙裾旁,不知不觉堆积了不少,使得她望上去就如同枝头摇摇欲坠的花骨朵一般,随时随地都会坠落,死亡。

“方丈!”

那站在寺庙门口的小和尚们却再也看不下去了,恳求道:“让这位女施主起来吧!”

这都九日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静玄大师紧闭双目,狠狠地摇了摇头,心诚则灵,心若不诚,先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姑娘!”七叶哭得嗓子都哑了,无能为力的低下头,喃喃自语着,“我们不跪了好不好?”

可换来的却只是孟妤那不断的重复的一句话。

“七叶,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