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则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以亲王之礼给下葬了。

要说孟妤心中波澜不惊是假的,而她所有的一切和命运,却都是来源于这个叫公孙则的男人。

二人之间交集不多,却也因为他的无心之举促成了她在古代的这一遭。

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媒介了。

而她的身份自是不好去给公孙则送一程的。

只得在他下葬这一日,趁着月黑风高,阴雨绵绵的叫上高栾,寻了一个铁盆和一些纸钱,蹲在那翠绿的竹林旁边,撑着一把油纸伞,半蹲着身子给他烧一些纸钱。

高栾站在她的身后,有些诧异,“你不恨大皇子?”

“这个恨从何而来?”孟妤笑了笑,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那羽睫微微颤抖,低声道:“我和他本就无冤无仇的,说起来还得感谢他,当时我沦为绍安城的笑柄,犹如过街老鼠,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他虽动机不纯,可好歹也救我于水火。”

最起码给苗豆芽寻了一个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的地方。

只是小姑娘自尊心强,被人救下,又惨遭抛弃,自是无法接受的,于是乎便自尽了。

“人是五皇子杀的,”高栾轻声提醒,“他不是什么好人,一直以来和殿下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殿下说过,像公孙离这样的人,是没有黑白之分的,他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存在。

孟妤望着面前燃烧的火焰,忽而咧嘴笑了笑,“我知道!”

“知道还还三番两次的帮我?”

身后响起了一阵戏谑的声音,阴恻恻的透过凉凉微雨传来。

她起身回首,来人白衣若雪,却让人看不出风雅来,既不是高岭之花,也不似少年的意气风发,仿佛一个死了很久的幽灵,从夜色中飘了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撑着把青幽幽的油纸伞,眯着眼望向她,“很意外?”

他就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总能一鸣惊人。

孟妤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高栾护住身后,那不合身的男装称得她这张未做装扮的俏脸别有韵味。

“阿离~”她动了动嘴唇,唤了个亲密的称呼。

少年眉眼微怔,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雨伞的把柄,“有事与你说。”

“高大哥,你先回去等我。”孟妤转头低声朝高栾道。

高栾犹豫了一瞬,这才狠狠地点了点头,独自淋着雨离开了。

她脚下的铁盆中,纸钱还在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此处只剩下他们二人,隔着不愿的距离,甚至都瞧不真切对方的容貌。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知晓我不是好人,为何三番两次的帮我?”公孙离黝黑的瞳孔中有些杂乱,不解的稳到钱。

孟妤轻笑一声,轻声道:“你待旁人不好,可你未曾伤害我,在我这处自是算不上坏人的。”

她当律师的,对于黑白之分再清楚不过了,可这世间之事真的是黑白能够分得清楚的嘛?

她见过太多犯人内心柔软的一面,如今都有些分不清楚好与坏了。

尤其是在这样的条件渲染下,所谓黑白,早就不能以她的思维去辨别的了。

公孙离挑眉,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嗤笑一声,无所谓的道:“我也不在乎,只是想告诉你父皇已经和晋阳达成了协议,此番除了你前去晋阳,商洽还得割地赔款。”

孟妤一惊,情绪骤然激动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他的面前,“他疯了?”

若是割地赔款,那么商洽和晋阳之间就不平衡了,这不是平白给了他人以后攻打自己的机会嘛?

公孙离笑得云淡风轻,桃花眼弯了弯跟月牙似的,“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此次晋阳大获全胜,可不得好好的讨价还价,晋阳没有继续攻打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是割地赔款而已,那怕是晋阳要一座城池,他也会拱手相让的。”

“难道他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嘛??割地赔款,到时候受伤的都是百姓,只能从百姓的身上压榨,而商洽的百姓也会沦为晋阳的奴隶,被践踏,被掠夺。”孟妤有些激动的吼道。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成为天子呢?

贪生怕死,胆小懦弱。

只敢窝里横,废忠臣,压榨忠臣,只想着扼杀掉那些个忠心耿耿的群臣,却从未想过如何强大国家。

公孙离有些惊诧,似是未曾想到,她一个女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觉悟。

“你……”孟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恳求道:“阿离,不能割地赔款,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以窝里斗,但是不能割地赔款,一旦做出这样丧权辱国的条约,那商洽只会沦为笑话。”

公孙离有些动摇,沉默的看着她的皓腕,眼神敛了几分,无奈的道:“没有办法,他是一国之君,他已经同意了,别无他法。”

除非……自己把割出去的地给打回来。

然而那样也只会尸横遍野,遍地鲜血淋漓。

孟妤松开了手,挫败的垂下头去,手指泛白,艰难的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公孙离停了一息的时间,这才抬起头来,定定的瞧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可知晋阳凶险,若被人发现你的女儿身,两国交战事小,而你会死,公孙行止尚且能够自保,忍辱偷生三年的光阴罢了,而你,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故意吓唬她的,让她知难而退,离开绍安,亦或是……待在他的身边,这样也好。

孟妤抬起头来,娇小的身躯却倔犟的可怕,笑吟吟的望着他,“可若是他去了,那他就毁了,若我不去,皇上便会废太子,到那时,他便会被人所唾弃。”

“孟妤地位低下,卑贱如泥,却也容不得他人那般践踏于他。”

他本就是皓月,又如何能让沟渠之水所污染?

公孙离咬了咬牙,手攥成了拳头,“你就这般喜欢他?”

她垂首,语气坚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