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康王,没有母族傍身,自己又是性子淡,皇后不喜,没有人去跟康王攀交,梁二爷想到这里,不觉心中松快,没有最好,他还不想自家女婿搅进这漩涡泥潭中。

回到飞叶轩,张氏裹着狐裘靠在圈椅内,见梁二爷从松然轩回来,起身给梁二爷倒茶,顺势问老爷子都说什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喊去问话。

梁二爷吃了一盏热茶,去了肚子里的凉气,舒坦的叹了声:“我要给大哥写信。”

“为什么?”

“太子怕是不行了,咱们家虽然跟庆宁殿没什么关联,为了自家安危也要开始准备着,不晓得哪位皇子能当太子,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张氏讶然:“病的这样厉害?不是说陛下宣告天下,请民间名医进宫给太子治病。”

“谁敢去?皇后已经砍掉六医官的脑袋,哪个不怕死的敢进宫?”

张氏轻抽了口气:“杀了这么多人,也没能治好太子?”

这吓人的,就算有那个本事,也不敢进宫。

梁二爷摊开纸笔开始给梁大爷写信,虽说兄弟关系不那么和睦,但到了关键时候,他们都是梁家人,须得拧成一股绳子,才不叫这风波冲垮了家族。

宫外世族大家观望风色,坊间各种传言油然而生,宫内却是声若寒蝉,寂然无声。

庆宁殿内犹如一潭死水,女使们进出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那重重帐幔后被褥下,太子瘦骨梭棱,只脸上一日复一日烧的潮红,跟没完没了的咳嗽提醒着这锦被下的人还是活着的。

宋承端着玉碗,一勺一勺的喂着太子。

太子是肺痨,无人敢上前,唯有康王不怕过了太子病气,日日来看望他,亲手伺候太子饮食。

近半年的痨病折磨的宋显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从前乌润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持续不断的高烧,烘的他嘴唇皲裂,说出口的话更是嘶哑的听不清。

宋承将玉碗搁在方案上,耳朵贴上宋显的嘴,才听清那嘴唇一开一合的在说什么。

“五弟,我不成了……不要再费心给我医治了。”

康王抖着手,勉压着心头急痛:“父皇已经宣告天下,召集民间神医为哥哥治病,过了年哥哥的身子就会好的。”

宋显虚弱一笑:“几个兄弟里,只有你愿意日日来看我,我听说他们已经在准备立新太子了,是不是二弟啊?”

宋承摇头,红着眼眶:“皇兄胡说什么呢,这庆宁殿的主人只会是你,怎么会是旁人呢。”

宋显苦笑:“我都知晓的。”

他闭了闭眼,喘了一阵,缓过胸口火烧一样的闷痛,强忍着喉间的咳嗽,“姚姑娘,我辜负了她,若是以后她过的不好,受了气,五郎,你要帮我照顾她。”

宋承安慰他:“你们还没成亲,成亲了皇兄会照顾姚姑娘,哪里需要我。”

“不成……不成的………”宋显闭上眼,瘦弱的身躯猛的一颤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咳的心肺都要呕出。

宋承立刻站起取了边上的药汁给太子灌下,这药汁日日的喝下去,也只能缓解烧心的咳嗽,那身子里深处的病灶却是怎么也去不了。

宋显吃下药汁,里衣上沾了不少,宋承又去取来干净寝衣给他换上,见宋显陷入半昏迷的昏睡中,他才起身出去,对着庭院内的松石发呆。

皇后从廊庑西边匆匆的过来,身后跟着嘉善公主,到了庆宁殿外,嘉善公主却不想进去的,迟疑站在外面,皇后见她这样,铁青着脸进去了。

进康王候在殿外,素来对康王冷脸的皇后也因为康王这些日子对太子的尽心照顾,而缓了脸色。

“太子吃药了吗?”

太子的病折磨的皇后眉宇间尽是憔悴,康王也是脸色沉重:“回母后的话,大哥刚才用了药,这会也才歇下半盏茶时间。”

皇后朝内殿看了几眼,心头沉重,她的儿子不行了,心头扭看向恭敬安静的康王,想到方才遇到贤妃,已然是已太子之母自居了,见了她居然不下肩撵!

宫中局势紧张,皇后终于松口让民间的大夫进宫给太子看病,梁二爷回家说起此事,大家都说不定太子的病就能看好了。

晚膳时候梁欢听着爹娘说起太子的事,她心中暗想,这辈子很多事情不一样,太子兴许能活下去。

梁欢吃完晚膳梳洗好回床上休息,半睡半醒间,廊下有人咚咚的跑了进来,梁欢被吵醒,才坐起身,梁晨掀开她帐子带着寒气进来:“太子薨了。”

她一惊:“太子薨了!”

梁晨点头:“一个时辰前断气的,死在庆宁殿里,这会宫里都在裹白纱,我们家也要穿丧服。”

梁欢脑袋里轰轰的响,宋显怎么会死在这个时候!前世的时候,过完年他才身死的啊。

梁晨催促她穿衣:“我们也要进宫。”

梁欢有些急乱起来,脑中闪过宋显在大佛寺笑咪咪跟她说话的样子,虽知道他活不久,可比前世提前了几个月死去,梁欢有些不能接受。

郡公府上下都忙乱起来,梁二爷,梁三爷都进了宫,太子薨逝的消息急报发到大同府。

梁家人穿着素缟天黑的时候进了宫,太子的棺椁停在庆宁殿中庭,梁欢跟着母亲身后,看着自己脚尖,前面人往前走一步,她就走一步,前面人磕头,她也跟着磕头,丧礼规矩繁缛没完没了,梁欢前世经历了一次太子去世时候的过程,今生还要经历一次。

奔丧的队伍静悄悄的,殿内忽地想起一声尖锐的哭嚎,这声音回荡在冰冷的黑夜里,惊的人心头发麻,梁欢抬起头。

姚幼露素缟缠身,趴在宋显棺椁上哭的恨不得晕过去。

边上有人悄声道:“姚家姑娘还真是情深义重。”

“听说已经立誓此生再不嫁,就在宫里当差。”

“唉,可惜了,太子那么好的一个人。”

“情比金坚,姚家姑娘这样的品性世上难得啊。”

梁欢垂眸听着耳边的议论,这一点跟前世一样,宋显故去后姚幼露在庆宁殿做事,而后宋承当了太子,她就成了宋承身边的女官,一开始管制庆宁殿外洒扫掌扇,后来成了内殿的女官。

梁欢默默在脑中回忆着前世的事情,她忽地抬起眼,脑中闪过一些片段。

宋承入主东宫后,姚幼露从掌服章宝藏的女官,渐渐到宋承身边掌典器,宋承登基后,姚幼露仍在庆宁殿当差,但皇帝的寝殿在福宁殿。

梁欢关系跟宋承最恶劣的那一年,姚幼露在梁欢身边任凤仪女官,她在被打进冷宫那一年,宋承将她身边的女官都撤开了,姚幼露就是到了宋承身边任尚寝女官,贴身伺候宋承!

她离宋承越来越远,姚幼露离宋承却越来越近!

梁欢皱起眉眼中现出疑惑,不知道她死去后,姚幼露爬到了什么位置,做一个伺候人的女官显然不是姚幼露的追求,她会在望仙桥下对着宋显设局,就是冲着后位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