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欢想十八岁出嫁,梁二爷觉得这样没什么,梁欢还小呢,张氏叮嘱他去跟康王说一声,看看康王是什么意思。

梁欢却觉得这还要问宋承?既订婚了,晚几年成亲又有什么?宋承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果然话送到宋承那,他没说什么,应允下梁欢十八出嫁,梁二爷回家说康王就是人好,囡囡就是多想了,梁二爷不但夸宋承,还带了一只前朝的紫砂壶回来,这壶盘的光润滑溜,是个好东西。

张氏原先对康王时常送梁二爷字画这些有些微词,现在又觉得没什么,女婿送东西给老丈人,真不是应该的吗?

转眼进了七月盛夏,到了太子订婚的日子,阖府上下女眷去宫中参加太子订婚宴,女眷们被安排在仁明殿侧的敞厅内,张氏身穿命妇大衫扫了一圈厅中,不禁遥想:“不晓得阿欢订婚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梁欢知道她娘在想什么,太子订婚仪式如隆重,康王不是皇后亲生子,只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皇后不喜欢康王连坊间都知道,康王的订婚宴又能热闹到哪里去?

她吃了一口茭白,神色淡淡的望向殿外高高的院墙,太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病了,今日这订婚宴就是为了冲喜,原先太子订婚皇后是想放在入冬后的,太子病的厉害,皇后想到了冲喜这一说,梁欢收回目光,牙著轻轻搁在碟沿上。

她前世听宋承说,太子订婚宴人并没出现,而是躺在寝宫内见了姚幼露。

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梁欢也记不得太清楚了,不过今日宴席菜色美味,她只想吃了赶紧回去,敞厅里虽放了好几个冰鉴,可四面洞开连着外面的热烘天,热浪直往敞厅里滚,冰鉴也不抵事,敞厅里人又多,大家都穿的繁复庄重,更加的热,就连梁欢今天都穿的宽袖大衫,头上戴着昂贵沉重的百花牙冠。

唉,难受。

悄摸摸扶扶了脑袋上沉重的冠子,真想把这冠子给拿了。

梁欢跟着张氏坐在厅朝东的方桌上,她抬起头看到最里面用绡屏隔开的两桌,皇后跟几个妃子就在那桌上,姚幼露跟姚太太在旁边桌上,姚幼露生的本就清丽,今日再一细细装扮,人跟出水芙蓉似的安静的坐在姚太太身边,低眉顺眼的用膳。

梁欢往那瞧了好几眼,不多时有内侍进来传话,皇后就笑道:“那就过去吧。”

梁欢猜测这大概是带着姚幼露去庆宁殿见太子,她看着姚家离开宴席出了敞厅,梁欢看姚幼露娴静的样子就想到那日在金明池望仙桥,姚幼露安排人落水,再故意下去救人给太子看。

梁欢只能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她做不出来这事,也不去管别人,前世她心悦宋承,没有这么多的勾勾绕绕,跑到宋承面前示好,几次后,宋承就接受了她。

似是察觉梁欢的凝视,姚幼露飞快的掠了梁欢一眼,梁欢正想对她笑笑,姚幼露转过了眼眼风不动踩着碎步出了敞厅。

梁欢撇嘴,这是瞧不上她这个朋友了?

张氏察觉梁欢发呆,拉了拉梁欢衣袖:“怎地发呆?”

梁欢回神,拿起筷子目光在桌上巡唆菜色,白玉碟子堆着冰,冰上埋着各色瓜果,梁欢捡了葡萄慢吞吞啃着葡萄皮。

这时候边上尚书夫人往张氏这凑了点,小声道:“我听说太子生病了,不能起身啊?”

张氏一惊:“真的假的?”

尚书夫人声音压的极低:“宫里传出来的,今日不晓得太子在不在宴席上,若是不在,怕是真的。”

张氏一惊,转而朝殿前的空地瞧,树荫下立了几位女使被晒的睁不开眼,张氏有些坐不住,要是太子身子不好,又或是活不久了,那东宫之位谁来坐?她不敢再想,心中暗暗琢磨回去后问问丈夫,他每天点卯上朝可曾听说过后掖的事。

宴席过后,这些个贵妇陪着皇后闲话家常,梁欢坐在后面正犯困,皇后笑道:“康王看中是梁大人的哪位姑娘,今日来了吗?”

张氏忙带着梁欢上前,梁欢给皇后磕头,视线落在自己裙摆上的金印花上,她依稀记得前世时候,母亲带着她进宫,也是这样的场景,在一众贵妇注视下跪倒在皇后跟前,皇后笑语吟吟,她那时候就天真的以为皇后会喜欢她。

皇后厌恶宋承,又怎么会喜欢她?

“瞧着是个好孩子,抬起头来我看看。”

梁欢抬头,不卑不吭目光低垂,她讨厌皇后,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成亲三年没有子嗣,皇后拿此做笺子言语间挑针打眼,一点小事动辄指责,重则就要惩罚她面壁思过,一两次也就算了,再而三的梁欢自然不会忍耐,她跟皇后针锋相对,皇后告状到宋承面前,宋承既要劝解她,又要安抚已经是太后的皇后。

桩桩件件事情在脑海中翻腾,梁欢暗暗握紧了拳,这一世决不能这样天真,有些人的笑是伪装,是害人前的伪善。

皇后在她面上巡看一番,转而对着张氏微笑道:“生的好模样呢,康王真是福气。”

张氏跟着道:“不大懂事呢,一团孩子气还要好生的回去管束着。”

皇后嗯了声:“宫中的教习嬷嬷届时会去郡公府教导她。”

张氏欠身行礼谢了皇后,梁欢木桩子一样杵在母亲身后,今日梁晨梁诗都没来,她跟随母亲进宫赴宴,就是皇后的意思,皇后想看看康王要娶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子。

皇后留了几位命妇在内殿说话,其中就有张氏,梁欢在里面实在无聊,起身告退到外面等着,她站在仁明殿外的正庭下,日头白花花晒的人眼都睁不开,梁欢虚了视线将远处红墙琉璃瓦含在眼眶内,这边长长的廊庑拐角过去是她前世罚跪的地方。

她曾因为惹了皇后生气,腊月的天被罚跪在在外面,雪花卷着风打在脸上,她咬着牙不肯认错,最后是宋承从朝上匆匆的赶来抱起了她,为此还跟皇后大吵了一架,那时候宋承还没当皇帝,皇后气势逼人,到陛下面前告了他们夫妻一状,宋承被陛下叱责的厉害。

梁欢有些记不得宋承当时是什么样,眯着眼指向一处,前世,她就跪在那。

时良在树林那往这里瞧了半天了,终于看到梁五姑娘出来,赶紧走了出来,呵着腰上前道:“小的见过五姑娘。”

梁欢一愣:“你怎么在这?”

时良笑着解释:“是我家殿下让我这等着的……”

梁欢压根不让时良把话说完:“我一会就要回去了,没有空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