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芦盐转运使司隔天便被朝廷裁撤,内阁给出的理由是徒损民力,与朝廷无补。

至于盐场的一万多丁口,崇祯特意将之留下,以供巩凡物去长芦晒盐时使用。他后世的时候看过长芦盐场的地图,占地面积太大了,按后世的说法,足有几百平方公里。虽然暂时还不至于开发到后世的面积,但缺乏机械化工具的古代,人力是必不可少的。

京师南城一间面积不大盐店里,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了街上,足有上百人,这都是附近来买盐的百姓。

年已五旬的掌柜李存志忙的喝口水都顾不上了。盐店一共就三个人,他和儿子外加一名伙计。平日里生意不好不坏,一年下来,抛去各种开支,这间店铺能结余一千多两银钱,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是顺天府尹李怀普的远房堂叔,前年李怀普从刑部侍郎升任顺天府尹后,远在陕西凤翔府的李存志就带着儿子前来投奔这个侄子,以求谋得一份差事。

李怀普年幼丧父,是寡母靠替大户人家浆洗缝补供他读书科考。李怀普天资聪颖,加上家境贫寒之故,所以读书非常用心,科考之路也是非常顺利。万历四十二年进士及第,此后仕途一路顺畅,崇祯五年已坐到了正三品刑部侍郎的高位。

崇祯七年走通温体仁的门路,升任顺天府尹一职。

虽然刑部侍郎和顺天府尹品级相同,都是正三品,但顺天府尹可是等同于一省督抚的封疆大吏,其权限和影响力比地方巡抚更大。单单能直接面圣这一条,就甩地方督抚十条街。一声封疆也只有在陛辞时才能见皇帝一面,之后再相见到就千难万难了,除非能升到内阁或是六部主官的位子。

李怀普刚开始读书时,并未得到其他亲戚的多大助益,冷嘲热讽倒是不少,没有任何一个人回认为贫寒之家能出龙凤。

李存志虽然和李怀普家已经出了五服,但看到他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倒是时常接济他们母子。李存志做点小杂货生意,手头银钱相对宽裕,加上当时尚未成家,所以时不时买些米面粮油送来,这对当时贫寒至极的李怀普母子已经是极大的助力了。

后来李怀普考中进士,一路青云直上,官越做越大,但他从没忘记自己这个堂叔,老母也时常絮叨这当年这个堂叔对他们的帮助。

他写信给当地官府,拜托地方官多多照顾李存志,并时常托人捎去银钱以报当年之恩。

后来凤翔府遭了流贼,李存志多年的积蓄被抢劫一空,婆姨也一病不起,数月后离世。加上连年大旱,生存条件已经十分恶劣。万般无奈之下,李存志想到了这个侄子,遂带着十几岁的儿子前来京师投奔与他。

李存志的到来让李怀普母子十分高兴。李怀普一直觉得无法报答李存志当年之恩,听到李存志只想谋一份差事给儿子攒钱娶婆姨传宗接代后,便利用手中权力,替李存志开了一间盐店,这间店铺稳定的收入足以报答当年之恩了。

上次锦衣卫给李存志的盐店下了帖子后,李存志拿不定主意,便找到李怀普将事情分说明白。李怀普的职责和权限有些是与锦衣卫相同的,他已经察觉到了锦衣卫这两年的崛起之势。作为文官,虽然他对锦衣卫并无好感,但他清楚,没有皇帝的支持,锦衣卫是不可能重新成为长出利齿的老虎的,他并不想做一个邀名的直臣,更不想成为皇帝的眼中钉,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没必要与锦衣卫抗衡。

他叮嘱李存志,不管盐品质好坏,也不要管其他人怎样,花钱买下就成。当日盐商大会,看到如此好盐的李存志一次购入一百石。这等物美价廉的好盐,别说有锦衣卫撑腰,就算是土匪山大王来卖,他也敢买,做生意不就是为赚钱吗?

没想到的是新盐刚摆上柜台便被周围的百姓一抢而空。原先的粗盐苦盐都卖七钱一斤,这么好的盐才卖两钱四分,能不抢吗?平日一斤两斤买的人,现在都是十斤二十斤的买,生怕过不了多久商铺就会涨价,反正盐又放不坏,一时吃不了存着就好。

李存志的一百石新盐不到两天就全部售光,细算下来,虽然卖价低了几倍,但利润反而高了许多。这是因为原先的盐质次价高,但是销量不高的缘故。

眼看着新盐如此抢手,李存志既开心又着急。开心不用多说,着急是新盐已经断货,但听到消息前来买盐的人络绎不绝。

李存志急忙雇了马车赶到上次提货的北城仓房,想这次多买一些。谁知道到了北城一看,前来提货的马车拍成了长队,不断有马车拉着垛成小山一样的盐包离去,自己身后更多的马车正在赶来,整个仓房前的广场人头攒动,吵嚷叫骂声不断。排在前面的人为了争抢车位大打出手。都是某某谁家的关系,谁怕谁啊?

李存志不想给自家侄子惹事,老老实实的在后面排着队。虽然自家侄子权势很大,但不能为了自己赚钱给他脸上抹黑,这两年赚的银钱自己和儿子已经非常满足了。有了钱之后儿子的亲事也已经订下,是顺天府一个书吏的女儿。媒人说了,闺女长得富富态态的,将来肯定能生好几个孙子。

锦衣卫北城千户所几个校尉坐在阴凉处,边喝茶便指指点点,笑看着场上拥挤不堪的局面。这是锦衣卫派来维持秩序看场子的,二十人一队,每队一天,每人每天二两银子的补贴。没办法,校尉实在太多,除了护送外地盐商的校尉以外,这里也成了人人都争着前来的好差事,所以只能轮流排班。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怒喝声和痛叫声,一片人喊马嘶。李存志年纪虽大,但年轻时常年奔波在外,身手依然矫健。他急忙登上马车向后眺望。

只见排在他身后长长的队伍不断分向两边,十余名壮汉正在用手持的棍棒将前面的人和车朝两边驱赶,动作慢一点或者不让路的,就被劈头盖脸的棍棒放翻在地,二十余辆马车跟在这群人的身后徐徐向前。

李存志急忙跳下马车,吩咐雇来的几辆车子往两边赶,给这只车队让路。虽然他不知这些人是谁家的,但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

那边的数名校尉看到这边出现混乱的状况,停止说笑起身向这边走来。

这只车队已经超过了李存志,正在向前行进,几名锦衣校尉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带队的锦衣小旗皱着眉头喝道:“好大的狗胆!敢在这里闹事!棍棒扔了!跪下!”

那十余名壮汉闻言不但没放下,反而攥的更紧,虎视眈眈的与几名校尉对峙起来。

小旗大怒,右手将绣春刀抽出,其余几人也是抽刀出鞘。小旗持着明晃晃的绣春刀摆了个架势,大喝道:“五息之内弃棍!不然以抗拒官差罪斩杀!”

持棍的十余人脸色顿变。抗拒官差他们倒是不怕,怕的是人家手里的利刃,棍棒终究抵不过锋利的长刀,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这伙人可经不住大刀砍杀。

郑老五分开人群从后面走了出来。

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朱贵随即吩咐郑老五带人前往北城。并叮嘱他新盐数量不可能很多,市场行情如此红火,到了北城后能多买就多买,最好全部买下,等下一批没运来之前,涨价卖给其他盐店。

到了现场郑老五才发现,自己来晚了,仓房前面宽阔的场子里已经排满了马车。

别说全部买下,等轮到国公府,有没有盐还两说呢。这次要是再把事办砸了,大管家可绕不了自己。

于是郑老五便吩咐带来的仆从用棍棒开路,尽快挤到最前面去。

郑老五来到锦衣卫小旗的面前站定,用手轻轻拨开亮在眼前的绣春刀,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某是成国公府上的管事,奉国公爷的分派,来此买盐。麻烦这位小哥让一让,别耽误了国公府的大事,不然国公爷怪罪下来,你可吃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