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纸币绝对是一个好东西。

纸币若是能顺利发行,钱荒的问题虽然不能完全解决,但至少也能解决大半。

然而,发行纸币是需要客观条件的。

首先是需求问题!

和传统的货币相比,纸币本身是不具备价值的,它只是信用货币的一种。

放眼当下,绝大多数百姓都无法接受纸币的存在。

老百姓很现实,金银铜铁本身就有价值,它们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纸币是什么?

承认时,它是有价值的契约货币。

不承认,它便是一张废纸!

因此,想要宋朝的老百姓接受纸币,并且认可纸币的价值,几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真正认可并接受的,反而是从事大宗商品贸易的商人们。

只要保证交子能够通兑,商人们绝对会用脚投票。

故此,如今即便推广交子,也只能在特定的圈子内进行流通。

交子,暂时还不具备大规模发行的条件。

当然,不具备大规模发行条件,并不代表李杰不看好交子。

恰恰相反,他不仅很重视,而且还很看好。

从实体货币到信用货币,可谓是一大飞跃,哪怕变革的时间慢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

……

……

翌日。

一封诏书从中书发出,诏益州知州薛田,益州路转运使张若谷考覆交子发行现状。

薛田正是那位建议朝廷正式成立交子务。(之前存在,但官方并没有为其正名,更多是凭借官员自己的威望主持发行的)

年初,薛田由开封知府转迁至益州知州,赴任后,薛田觉得益州地区的钱荒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具体什么地步?

买一匹布需要提着大几十斤铁钱的地步!

(PS:有没有金圆券的既视感?)

众所周知,货币制度崩塌往往便是动乱的根源,如果不及时缓解益州地区的现状,也许下一次‘王小波起义’就近在眼前。

政事堂。

“丁相,请留步。”

午休之时,王曾不顾他人意外的目光,径直截住了准备回家的丁谓。

“王相?”

看到身后的王曾,丁谓心中备感意外。

啥情况?

王曾主动找上自己?

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他喝多了?

“丁相可得空闲?”

空闲?

丁谓现在是真没空,家中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得安心。

只是,有鉴于王曾的异常行为,他觉得有必要看看王曾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得空,王相可是有事相商?”

“然。”

王曾点了点头,伸手虚引道。

“丁相,你我二人移步议事堂,可否?”

丁谓微微点头,挪动步子,跟着王曾一同向议事堂而去。

两人走后,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王相和丁相竟然单独交流了?

难不成,天要变了?

另一边,不论是王曾,还是丁谓,他们都没闲功夫去管流言。

一到议事堂,王曾直接开门见山道。

“丁相,官家今日手签的诏书,丁相以为何如?”

“交子务?”

丁谓眉头一挑,面露得意道。

看到王曾一副求教的样子,丁谓不止脸上得意,心中也很得意。

他曾经在蜀地为官数载,关于蜀地钱荒的问题,他不单是了解,更做过调查。

在丁谓这等理财高手眼中,交子可是一个好东西。

不同于铜钱、铁钱,发现铜钱、铁钱,不仅需要开矿,还需冶炼等等一系列的流程。

而发行交子却无需如此,只要做好防伪和承兑工作即可。

除此之外,交子还能进行一定程度的超发。

因为迫切需要交子的大多都是商人,只要保证承兑问题,商人们可不会大规模的兑换。

毕竟,铜钱、铁钱携带不便,而且运输的过程中也有被劫的风险。

(PS:准备金的概念,其实那时候已经有了,只不过名字叫法不一样,意思是差不多的。

宋朝发行官交子便有本金制度,而且考虑到磨损、防伪问题,还规定了交子的流通年限)

“正是。”

王曾似乎没有注意到丁谓的得意,继续道。

“为国家大计考虑,还望丁相能够摒弃前嫌,这交子之害,遗祸无穷,不该出现。”

“此话,王相该与官家说。”

丁谓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王曾有点认不清形势。

官家是什么人?

一言而为天下法!

连考覆交子的诏书都下了,这说明官家明显有意设立交子务。

不然的话,官家完全没必要特地下一份这样的诏书。

结果,王曾却想着逆势而为。

这不是认不清局势,什么是?

交子的有点很明显,同样的,缺点也很明显。

信任,建立起来很难,崩塌却是一瞬间的事。

以官家的雄才大略,必然会对交子进行一系列的限制,但官家能做到,官家之后的官家能否一如往昔?

如果不能严格遵守规定,交子确实是遗祸无穷之策。

不过,这些却不是丁谓该考虑的事。

后人自有后人福,他只想活在当下,眼下他的难关都没过去,哪有心思操心自己死后的事?

听到丁谓的答复,王曾不由面露苦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他就不该对丁谓抱有一丝幻想!

与其对丁谓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指望薛田那边。

大中祥符二年(1009),着名的终南山隐士种放,告归终南。

真宗很重视种放,为此特地设宴送别种放,不仅如此,真宗还命参宴的朝臣作赋送于种放。

此次‘命题作文’中,晁迥、杨亿、王曾三人被真宗评了优等,三人分别亲自誊录,将所作之赋,送于种放。

因为这事,王曾和种放也算有点香火情。

而如今的益州知州薛田,少时恰好是隐士种放的学生。

王曾也不知道薛田会不会认那点香火情,所以,他才舔着脸先找了丁谓。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丁谓还是那个一切以前途为重的‘奸邪’,士大夫该有的担当,他是一点都无!

不多时,丁谓呵呵一笑,态度随意的拱了拱手。

“本相尚有要事,如若王相没有别的事,本相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不待王曾的回应,丁谓便径直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