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馆。

看完纸条上的信息,萧孝先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直接一脚踹开了眼前的椅子。

砰!

黄花梨制的木椅,倒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

宋廷欲让本朝割让析津府以南的州府!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凭什么?

宋朝有什么资格?

按照法统,宋廷是代周而立,而幽云之地,早在后晋之时便已纳入辽土。

宋廷压根没有资格索要幽云之地。

师出无名也!

“呵。”

半晌,萧孝先发出一声冷笑,他终于明白了宋朝君臣的算计。

避而不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辽着急,然后再以此逼迫大辽接受如此屈辱的条款。

宋廷,当真是好算计。

想了片刻,萧孝先决定暂时先将这份情报传回国内。

割地一事,干系甚大,以他的级别,还没有资格直接拍板。

如今,萧孝先仅有的权限便是岁币一事。

出发之前,辽帝亲自召见了萧孝先,并且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如果必要,岁币可以悉数不要。

然而,不论是辽帝,亦或者是辽国大臣,全都没有想到,大宋这一次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虽然谈判讲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再怎么还,宋廷的目的肯定是割地。

或许,还有赔款。

念及至此,萧孝先顿时觉得头大。

无论是割地,还是赔款,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多半都不会接受。

……

……

……

三天后。

中京。

信使昼夜兼程,沿路跑死了三匹马,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入了大都。

辽国的宫禁虽然不比宋廷,但此时的宫门也已落锁,不过,在十万火急的军报面前,宫门锁了,也得打开。

很快,信件就呈到了耶律隆绪的桉前。

宋廷要析津府以南的所有州府?

看到这个消息,耶律隆绪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绝不会答应如此离谱的条件!

幽云之地归于契丹已有近百年的时间,在耶律隆绪看来,这片土地就是他们契丹的。

另外,如果他真的敢答应,后人还不知会怎么评价他。

庸主?

昏君?

这等评价,耶律隆绪如何能接受?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耶律隆绪反而露出思索之色。

这和萧孝先的预料完全不同。

耶律隆绪没有直接否定,而是开始考量其中的得失。

已经损失了近十万兵马的契丹,再也无法接受任何损失。

人,又不是麦子,割了一茬,明年立马就长出来了。

一名合格的骑兵,培养起来并不容易。

十万兵马的损失,已然令契丹伤筋动骨,没个五年八年,怕是缓不过来劲。

另外,即便缓过劲来,在没有破解雷火弹之前,契丹也不敢轻启战端。

这次的教训太过惨痛!

这一夜,武功殿的烛火亮了一整夜,耶律隆绪心中的愤怒就像那燃烧的烛火,一夜都没有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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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亮。

彻夜未眠的耶律隆绪,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割地一事,他认了!

但规模必须有所限制!

高粱河一线是他的底线!

超过此河,一分他都不会让。

当然。

底限是底限,不到最后绝不亮出底牌,具体该怎么谈,就交给萧孝先去负责。

如果萧孝先能够谈好,回来之后,加官进爵,那是必然的。

若是谈的不好,逼近了底限,待他回来,往后的朝局也就没有这人了。

耶律隆绪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就立刻将消息传到汴梁。

大宋能等,他能等,前线的大军可等不了。

片刻后,一匹快马从皇城西掖门狂奔而出,一路沿着御道,向着外城疾行而去。

由于速度太快,一路上倒是闹得鸡飞狗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及时传讯,才是最重要的。

……

……

……

几日后。

汴梁。

南熏门外,范仲淹定定的站在城门口,望着巍峨的外城城墙,他的思绪不由飘到了大中祥符七年。

那一年年关,范仲淹第一次来到京城。

虽然应天府已经足够繁华了,但和人口百万的京师相比,仍旧逊色几分。

那一年,范仲淹首次意识到了地域之别。

那一年,他心中暗自许下一个愿望,如果天下的城池,都能像京城这样,那该有多好。

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但哪怕实现不了,他也能竭尽全力的向那个目标靠近。

起码,教育方面得平等一些。

寒门出身的范仲淹,饱受求学之苦,遥想当年,为了求一本无错版的经义,他不知废了多少心力。

那时他便想,若是可以随意进书院藏书楼抄书就好了。

而现在。

他就带着当初的那份美好期愿,来到了京城。

在他的设计中,藏书楼是每处州学必备的一样建筑,并且,只要是惜书之人,不论是谁,都能进州学藏书楼抄书。

这个理念和后世的图书馆很像。

当然。

范仲淹也很清楚,想要实现这一点,肯定很难。

难不是难在建藏书楼,而是难在开放藏书楼。

那些世家大族,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科举是底层士人的最重要的上升通道,而书籍又是叩开科举大门的敲门砖。

谁掌握书籍,谁就能控制上升渠道。

如果天下人人都能读书,世家大族又该如何保持自身的地位?

“驾!”

“让开!”

“让开!”

就在范仲淹缅怀过去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同时还有一声声高亢的叫喊声。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穿着契丹服饰的骑手,正骑着一匹良驹,疾驰而来。

汴梁城中生活着上百万人,南熏门又是正南门,平时里的人流量非常庞大,似契丹骑手这样骑马,引起骚乱是必然的。

拱卫城门的禁军一看契丹人如此肆无忌惮,顿时怒了。

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契丹人嚣张一点,忍就忍了,但现在,契丹人还敢如此。

这如何能忍?

“来人,上拒马!”

门口的军官先是大手一挥,示意手下以拒马拦路,然后他又向前几步,高声呵斥。

“兀那厮!”

“给军爷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