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那批刺客接触,并且还知道他们要刺杀他溱王的整个事件,乃至过程和结果,那他司马流云必定和这些刺客,有着匪浅的关系,甚至于……

“溱王不用这样看着司马,司马不过一介商人,最喜欢的只有钱,而不是血淋淋的人头或内脏。”哗啦一声,司马流云打开了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折扇,轻摇了两下,扇出来的风正如他脸上的笑容一般和煦轻微,“何况得罪溱王您,那可就说不定得罪了一个大客户,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司马可不会傻到去做。”

秦放冷笑,“那批刺客不是你收买的最好,如果真的是你……本王可不会看在你是谁的夫君而会饶了你。好了,你的‘好心’提醒本王已经收到了,说吧,你想怎样。”

司马流云这个威胁,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不屑一顾,可现在不同,他很想留住自家媳妇儿在这,哪怕是一分一刻,能多留一天是一天,更重要的是,一旦水玉山庄的人真的找上门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会起什么冲突,而他,并不想让自家媳妇儿为难,也不想和自家媳妇儿一手打下来的水玉山庄大打出手,变成冤家仇人。

所以说,司马流云这个威胁,他而今是不得不应下。

“咦?这么看来,我的好‘兄弟’,是真的在溱王府里作客了?”司马流云做恍然大悟状,面上颇有讶色,继而又轻笑阵阵,“既然司马的好‘兄弟’都在溱王府做客,那相请不如偶遇,司马也请求能在溱王府做客一阵,不知溱王您,可否欢迎呢?”

秦放当即脸就黑了,没想到这该死的司马流云居然一直在诈他,居然还提出这样无耻的条件,他溱王府又不是积善斋,更不是客栈!

都说无奸不商,这话真是半点也不错!

都怪若萼那该死的臭丫头,惹上谁不好,居然惹上这样吃人不吐骨头就会偷奸耍滑的笑面虎,现在好了吧,把他也连累的这么惨——

能和自己媳妇儿再度相遇已是不易,好不容易能度个几天的二人世界,时时刻刻都嫌不够用,现在偏偏要住进来这样两个麻烦精,他这是招了哪门子的扫把星啊他?

真是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口子给轰出去,但偏偏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为今之计,他也只好,“随你们的便,但给本王记住,不要在她面前闹事,也别说些有的没的,不然——”

最后一字,以冷哼做结尾的同时,秦放的目光还扫了一眼堂外正在尽职站岗的亲卫兵。

司马流云立刻点头答应,细长的眼睛意味深长的斜睨着秦放,“溱王您大可放心,司马别的本事没多少,可这守口如瓶的本事……可紧实的很呢,不该说的话,司马半字都不会透露。”

秦放眸色一冷,视线阴冷锐利的与司马的目光相交织在了一起。

本来他还只是怀疑这该死的臭奸商会知道很多他和玥儿之间的过往,没想到他刚才故意用警告的话来试探司马流云,这司马流云居然毫不避讳的用这样的应答方式,来证实了他的怀疑。

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非常的不痛快。

这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这个水玉,就是他秦放曾经的溱王妃年玥,偏偏却只有他秦放这个傻子还被蒙在鼓里!

这种被心爱之人摒除在外,毫不重视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就像唯一一个被她所遗弃了的人,怎能令他不锥心,不愤怒,不神伤呢?

比起秦放此时刀光剑影般的目光,司马流云的则要平和太多,就像一泊宁静的湖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被吹起过一丝的涟漪,毫无半点的波动。

这是面对溱王这样难缠的人里面当中,他是第一个能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上风,保持着从容不迫的。

秦放觉得自己就像一把利剑插进了一池死水里,得不到半分的好处,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反倒到最后,自己却白白浪费了一臂的力气。

既然这样无端的僵持下去已经没有任何的结果,那他索性不再白费力气的持续下去,直接甩袖走人。

望着秦放气呼呼推着轮椅离开的背影,司马流云嘴角的笑容,不由加深了几许,深邃的一双点漆黑眸,浓稠的就像化不开的一池浓墨,没人能看得清,那里面装着什么算计,装的什么心思。

心情无比低沉郁闷的秦放,在出了厅堂后,一时竟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几天下来和她的相处,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习惯她的冷枪冷箭,以为自己可以练就一身坚不可摧的盔甲,再不会被她的冷心绝情所伤。

但他还是在刚才,被司马流云的话给伤到了,并且,伤的很痛。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并不是可以不怕被她伤,可以去免疫,而是他麻痹了自己,自以为自己能不怕,能免疫——呵,到头来,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场自欺欺人。

所以,他现在真的生气了,更多的也是气自己,也是不敢再去见她,所以,他没法再去南苑,至少现在……他不想。

南苑里,主屋之中。

本打算安歇,休养生息的水玉,这会子躺在睡榻之上,时时都在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前几日,在郡主府的喜宴上,那混蛋和平阳郡主谈笑风生的样子。

他那种意气风发,笑声飞扬,就好像回到了少年郎的样子,她自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今这般总是频频回忆起,难免就会变的像个可怕的魔咒一样,时刻都在嘲笑她警醒她,自己曾经不顾一切爱上的那个傻子,果然是有太多她不知道也没见过不了解的一面——

而这样的嘲弄所反映的笑料,不正是在笑她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吗?

她是骄傲的,这样总是被颠覆挑衅自尊的事情,她不可能放得下,只会抑制不住的耿耿于怀。

试问,这样就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喉咙的滋味,她还岂能安睡?

何况,她躁郁的情绪里,除了这份耿耿于怀,分明还有着那份别样的……

水玉的目光,总是要不受控制的,有意无意的,往屋里那摆放着瓷瓶玉器等玩物件儿的格子立柜上,中间镂空格子位置上摆放着的,那只用透明琉璃,所制作的大沙漏。

这沙漏是用来计算时间的,因为大,所以盛沙量多,而每一次的一瓶沙漏光,就等于三个时辰。

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个什么心思,故意就将沙漏的一瓶沙重新漏满,然后在翻转过来,开始重新的漏沙计时。

现下,看着沙漏里徐徐漏下的,仿佛金沙一般的沙粒越来越多,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在一点点的越来越凉……

“一半了……。”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水玉看了那上半瓶已经漏掉了将近一半的金沙,眸子莫名的冷了起来,可这冷色里,似乎又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

沙漏漏掉了一半沙,那就等于秦放走了将近一个半的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

他去会面平阳郡主,一定是有很多的话,很多的心思要与平阳分享,很多的过往要与平阳回顾吧?

水玉忍不住这样的想,想过之后,又懊恼自己的多事,懊恼为什么还要去想他的事情……

如此三番几次,水玉此刻的脑子和心里,已经如此矛盾到了天人交战的白热化阶段,令她头疼欲裂,心脏仿佛也要爆炸了一般——

“客人,您起了么?”

门外,是白茶引领着桃枝,有些小心翼翼的候在了门口处,叩响了门扉。

已经是正午了,平素王爷早早就到了厨房那里,取走午膳,亲自来这主屋给屋里那位用,可今儿个她们已经等的有些困乏了,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也没见王爷前来的踪影。

于是,白茶以为自家王爷那是贵人事忙,恐怕有很重要的事情出去了,所以才很久没有回来,而再转念一想,这王爷对待屋里的那位如此呵护备至,如果回来了,知道屋里那位因为他不在的关系而午膳都没有吃上一口,届时,那脾气还不是得要往她们这几个倒霉的奴婢身上招呼?

跟在了杜嬷嬷身边好些年,不管是亲自接触王爷,还是常听杜嬷嬷的提醒王爷阴晴不定的为人,白茶她们心里头是知道的,她们到时会变成出气筒的几率,会非常的大,而且王爷一旦真的发起火儿来,是不会分男女的,只要犯了错,府里每个奴才都会受到一样的严惩。

因为王爷又是将士出身,那些所谓的严惩,几乎就是惯用于军队上的那些违背军法后的惩戒——

试问出自军营里的军法处置,她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丫鬟,哪里能扛得住?只怕挨个几军棍,就要香消玉殒了吧?

平素是因为有杜嬷嬷在前头罩着,她们又不用过多的接触王爷,自然能平安无事到了今天,可如今杜嬷嬷不在,她们伺候的人对王爷来讲又是那样的不一般,这要是真的出了一点的差错,那她们定是会很轻易的小命不保!

于是,这白茶和另外三个丫鬟几经商议一番后,就决定大着胆子,来给屋里那位端来午膳用。

而因为实在不知屋里那位到底是男还是女,白茶也只能用客人称呼,没好用公子小姐一类的别称。

水玉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很快就明白过来,白茶她们估计是要来给自己这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送食儿来的,讽刺自嘲之余,难掩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略一踌躇,她还是应了一声,“进来。”

她向来都不是个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尤其,是现在越发坚定了要养好身子的意念,想尽快离开这里的她。

隐约听到回应的白茶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狐疑更重了几分。

这位贵人的声音,有些暗沉和略带沙哑磁性,虽然听起来还挺好听,但反倒愈发让人觉得难以分辨,这到底是男还是女。

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里多事儿的想法甩开,白茶对身后跟着的桃枝一招手,便轻声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些泛了冷意,白茶目光敏锐的落到了屋子正中央摆放的那只三足青铜暖炉上,见暖炉里的炭火基本已经烧的快没了,便在心里暗暗记下,待会儿得进来添些炭火才是,免得冻着了屋里那位还在病中的贵人。

撩了青霭帷幔,进得内室,白茶都和桃枝是低眉顺眼的,没有不懂规矩的一进去,就盯着睡榻躺着的水玉瞧。

在离开王府之前,毕竟有过一段和这几个丫鬟相处过的日子,所以水玉见到二人,并无反感,反倒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丝亲切,“给我从盥洗阁里,拿一套衣裙过来吧。”

边说着话,她边略显吃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想来,反正那混蛋都已经知道她是在女扮男装,那就实在是没有再继续装下的必要了。

何况,比起穿那混蛋的衣服,她宁可穿上她以前遗留在这儿的,其实也不是很想触碰的衣物。

只是她太过了解这溱王府中的吃穿用度,知道短时间之内,府里仅有的几个绣娘是做不出新衣服的,所以她也只能如此无奈的选择了。

虽然,她确实可以借丫鬟的衣服穿,但素有洁癖,又因为除掉身上痕迹而使用的药水过多,导致已经变得十分敏.感脆弱的肌肤,是很容易对材质粗糙的衣服产生过敏现象,所以,她也仅仅只能是限于想想罢了。

无奈,真不是她矫情娇气,实在是身上的这身皮囊,它就是如此……

白茶听到水玉的这声吩咐,起初是愣了一下,而后,眉尖微蹙,低垂的脸上略带怒色,“实在是抱歉,客人,盥洗阁的东西,您不能碰。”

白茶对着曾经那位溱王妃有着好感,本来因为王爷如此对旁的人那般好,还让旁的人住进了这南苑,她心里早就有些失落,甚至还有些不满。

而今听到水玉连王妃的衣服都要穿,她心情如何会好的起来?

水玉略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榻前对自己低眉顺眼看似恭敬的白茶。

她的记性向来极好,所以对白茶还是颇有印象的。

而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丫头是和流苏完全不同的性子——

流苏看上去温婉恭顺,但是实则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要是觉得可以,那就会装出乖乖顺从的样子答应,可若是她觉得不好,她就会变着法儿的不让你那样做,让你收回成命,所以,流苏实际是个很善于伪装和掩藏自己真实内在的丫头,城府之深她不敢说,但处事非常的圆滑老道,甚至隐有一种旁人驾驭不住的感觉,分明,就不是一个丫鬟奴才,该有的性情。

而白茶,就是属于那种很普通的大宅大院里,专门训练出来的那种无趣儿而传统的大丫鬟类型,拿的出手,偶尔也能有压得住底下更低一等的奴才们的气场,这训练训练,过个几年确实能提拔到大丫鬟的能力,不过,也只仅限于此而已,终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那股子奴.性。

是以,白茶这种顺从听话的丫鬟,她不会反抗,也不知道什么是反抗,你主子说什么,她就怎么听,怎么做,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有那个胆量去反对,去说不。

然而,现在白茶居然对她不仅说不能,甚至语气还很强硬。

这一时倒是令她生了奇,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样一个骨子里都是奴才本色的丫头呢?

“为什么?”难得有了转移自己那股子乱糟糟的心情的水玉,眼睛眨了眨,略有好奇的抬眼问白茶。

这会子已经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白茶,虽然有些怯弱了,但并没有丝毫的后悔之色,现下听到水玉这般问,总觉得水玉有种明知故问,是在挑衅故去王妃的意思,这心里头刚努力克制的怒火,又蹭的升腾了起来,并且比刚才烧的更烈一些。

“客人,做人还是适可而止的好,您现在,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因为太生气了,白茶一直低着脑袋,抑制不住的抬了起来,对上水玉目光的视线,虽有胆怯,却被怒火支撑的很强硬。

但当白茶看到水玉的那双眼睛时,脚下连忙后退几步,差点惊呼出声。

这是白茶第一次看到水玉的眼睛。

尾随在后的桃枝差点被后退白茶撞上,幸好白茶稳住脚步及时,不过因为手里端着午膳,所以桃枝也没好去搀扶一把突然如此的白茶,抬起垂下的已经因为白茶刚才的那番话而煞白的小脸,就对到了近前的白茶劝说,“白茶姐姐,你怎能如此对客人无礼,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无碍,小事罢了。”水玉看着白茶慌乱倒退的样子,忍不住蹙了娥眉。

看来她真的是太自信了,以为这双蓝色的眼睛,西域胡人之类有不少都是,应该不会太惹人怀疑,不过这一个二个的看到她眼睛后的反应都是如此,这让她不得不对自己之前的自信,而有些自责。

倘若之前,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师父调配出眼睛变色的药水来,虽然会吃点苦头,但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几天就被那混蛋怀疑的下场吧?

而今还时刻黏着她,又把她像捕获金丝雀一样,一次一次逮进王府里头关进这金丝笼一样的南苑里——

当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虽然她还不能肯定,那混蛋对自己的怀疑究竟上升到了哪个阶段,或者说早已肯定了她的真实身份,但她很清楚,身份会被他亲自戳穿,那都是迟早的事情……

桃枝听罢,原想对水玉的宽容道谢,毕竟她和白茶都是一体的奴婢,白茶有事,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想,下意识的转头面向水玉时,看到水玉的那双眼睛,登时就轻轻啊了一声,手里端着的午膳差点就要打翻在地了。

水玉见之,忍不住直叹气,到底是在王府里十几年都不出世,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的小丫鬟,恐怕这从来就没再见过旁的蓝眼睛的人了,也不怪乎她们的反应,要比旁人实在是大的许多。

“把午膳搁到案几上,你们现在出府,去给我置办几身好些布料的上等成衣罢。”水玉现在的心情又因为眼睛这件事,实在是好不起来了,懒懒的对两人摆了摆手,让她们先把衣物的事情办了,不想继续与两人纠缠眼睛的事情。

白茶和桃枝这才清醒,前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而面有喜色,脸色从苍白渐转红润,后者仍然一脸惊愕,显然还没从中彻底抽身出来。

不过,不管什么反应都好,两人毕竟是杜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传统丫鬟,刚才白茶的那些微的反抗已是破天荒了,现在两人自是不会,也不敢继续如何下去,各怀心思的应了一声是,把午膳听话的搁在内室的案几上后,便一一退了下去,开始去为水玉的衣裳张罗。

人的负面情绪多了,难免就想着找些东西来发泄,这浑身是伤还带着旧疾的水玉也一做不了其它,平素用在舞刀弄剑上的发泄方法显然是不顶用,故,她只好把目光,落到了案几上搁置的那些午膳上头。

胡吃海喝的吃东西,好像,那也是一种发泄方式吧?

这般想着,心情躁郁烦闷的水玉也找不出别的方式,只得一掀被子,下了榻,便往那些案几上的午膳气势汹汹而去。

出了屋子,白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脸上就像容光焕发了一样,满面春风的笑容。

桃枝被这屋外的冷风一吹,那一星半点还残留在惊愕于水玉那双眼睛的神智,终于完全的清醒了过来。

本来桃枝还想再和白茶讨论讨论水玉那双眼睛的事情,不想扭过头,却见白茶满面笑容的样子,不禁有些生了怒意,“白茶姐姐,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呀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就要把你自己和我害死了?”

因为是处了十多年的好姐妹,说话自然干脆直接,不会拐弯抹角。

白茶对于桃枝的生气非但不检讨,反倒抬手在桃枝气鼓鼓的小脸上一捏,“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姐姐刚才那也是情不自禁嘛!再说了,难道你看着王妃现在连那点子东西都要被旁人占了,你都不生气吗?”

虽然桃枝不及白茶那样的爱戴前王妃年玥,可这小丫头心思单纯,是个直肠子,惯喜欢打抱不平,这心里早早就已经有了前王妃惨死的先入为主的念头,自然也对现在溱王的作为感到不痛快,“我当然也生气啊,可我们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只是王府里没权没势连说话权都没有的小丫鬟而已,主子要是不高兴了,要我们的小命简直比拂去一抹尘埃还要容易!我们的反抗对主子来说,不仅不痛不痒,还会惹得主子们不痛快。姐姐你难道不比妹妹我清楚这一点吗?”

这女人有时就是多愁善感的生物,只要不是对自己有威胁性的同类,那么,就会有万般的包容和体谅,来对自己的同类将心比心。

这就是为什么自家王爷明明已经为了那故去的王妃守灵将近四年,这些丫鬟们也没有觉得王爷该有另娶新妃的心思,而今的这王爷有了旁的意中人,自然又对自家王爷不满更甚一筹,觉得自家王爷这就是对故去王妃的新一个背叛——

只是这愤愤不平归愤愤不平,到了与自己性命攸关这等大事面前,这点为别人的愤愤不平,那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白茶自然懂得桃枝这话的意思,当下连连点头,满口的保证,“哎呀姐姐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就不要再数落姐姐了好不好?”

桃枝斜她一眼,“最好如此。”

小丫头的世界总是比较单纯一点的,两姐妹之间更不会有过多的其它心思,这小小的不愉快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两人又笑呵呵的相携着去往帐房支点银子。

一路上,桃枝已经忍不住好奇,偏头问从屋里出来后,一直就没有停止脸上笑容的白茶,“姐姐,你何故这样的高兴?刚才差点可要倒了大霉了呢!”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白茶呵呵一笑,冲桃枝略带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桃枝懵然的摇头。

“你呀,真笨!”白茶抬手一戳桃枝的脑门,一副教导姿态,“王爷找那样一个跟王妃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那不就正是证明了王爷,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王妃么?”

这样一说,捂着被戳的脑门的桃枝,当即就懂了,眼睛刹那一亮,“诶,对哦!”

不过这才为此兴奋了不到一刻,桃枝就立刻又恢复了她爱打抱不平的的本性,“那这样的话,王爷岂不是在拿刚才的那位姑娘当王妃的替身,不就是在玩弄那位姑娘的感情么?呀,王爷也太卑劣无耻了吧!”

白茶赶紧一把捂住桃枝那张连拐弯都不带的小嘴,“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小声点吗!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可是王爷,是王爷诶!”

这敬畏自家王爷,几乎已经是溱王府所有下人都必备的基础条件一样,自家王爷简直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地,哪怕像水玉那样儿的贵人,再让她们得罪一百遍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去得罪自家王爷一次!

而这溱王府是自家王爷的天下,几乎何处都存在着自家王爷的耳目,你说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怎么还可以毫无防范之心的就大声嚷嚷王爷的不是?这不是等于大庭广众的宣布要挑衅自家王爷的权威么!

桃枝就是这样的直肠子,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每次都是不吐不快的一口气说完之后,才会想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的不适当,有多么的需要婉转一点,需要到隐秘的一点儿的地方说的小心一点儿……

有了白茶如此警醒,她方觉出自己的不是来,就像个被自己的言行吓坏了的小兔子,睁大了眼睛,赶紧四下惊慌失措的张望,因为小嘴还被白茶捂在手心里,所以只能发出呜呜声。

不过白茶与她实在是过于熟稔了,就算是不清不楚的呜呜声,也能分辨出她到底在说什么,长出了一口气,便一脸严肃的教训桃枝道:“不能再有下次了,听见没?”

桃枝睁着大眼睛,乖巧的点了点头。

白茶这才缓缓松开了她的小嘴。

桃枝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没有再说话了,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凝滞。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白茶突然扑哧的笑了起来。

桃枝被她的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姐姐,你这是又笑什么呐?”

白茶扭头看她,笑的花枝乱颤,“自是在笑刚才的我们俩,你来我往的教训来教训去,总感觉傻乎乎的!”

桃枝听她这样一说,仔细一琢磨,然后也跟着乐了起来。

两个小丫鬟就像两只即将出笼的小鸟一样,一路又开始叽叽喳喳,活蹦乱跳,到了帐房拿了银子后,便出了王府,替水玉办那置办衣裳的差事去了。

“王爷——”气喘吁吁的秦明,脑袋四下探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在水榭的桥上俯瞰时,就看到了桥洞底下,那堆人工移植过来的一片芦苇丛里,发现了溱王带着身下的轮椅,傻坐在那里面,就好像要把这比人高一头的芦苇当成筑起的高墙,将他保护其中。

秦放声音恹恹的,提不起一点精神的样子,头都没抬一下,“什么事。”

秦明本来想在桥上就脱口而出了的,但他觉得这样自己在上,而王爷在桥下这种位置谈话,是一件非常无礼,且对溱王这个主子非常不敬的事情,于是蹬蹬蹬的包抄了一圈,往桥下的芦苇丛跑了过去。

一路扒开有些碍事儿的芦苇,不一会儿到得秦放的身后时,本就满头满身是汗的秦明,现在因为汗渍的关系,从芦苇上掉下的毛茸茸的种子,全粘在了他粘腻的脸上,看起来就像长了一层白白的绒毛,有些像只小动物。

“王,王爷,您说的那两个孩子,到,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秦明急促的呼吸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囫囵,有些停顿,“现在那个小四合院里,已,已经集结了十余个功力深厚的武林中人,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属下担心,担心……他们迟早会查到王府头上来。”

一说到那些人,秦明脸上的神情之中不光是有担心的成分,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惧意。

到底是丁管家的儿子,不管做人做事吗,都时时刻刻恪守着一种本分和原则,对待人和事,也是十分的老练,绝不会说出的莽撞的话,做出鲁莽的事。

倘若是旁的到了秦明这十四五岁年纪的小伙子,怕是遇到这种事情,就只会自顾的热血沸腾了,毕竟,大家都是习武之人,难免有讨教和挑衅的心思,年轻人更是容易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哪里会像秦明这样未雨绸缪,眼光长远,总把最后的隐忧先想到呢?

秦放虽然没有看向秦明,还低着头想着什么,但是从秦明说话的语气和对秦明的了解,他就已经知道秦明现在是个什么表情,“阿明,让人全部撤掉,全全派去寻找孩子的踪迹,哪怕是给本王把京都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本王找到!”

秦明没有即刻应是,而是小心的看了只给他看到侧脸的自家王爷一眼,踌躇了片刻,方道:“爷,孩子们可以派亲卫去找,那小院还是让影卫们看着点吧,万一他们有什么异动,我们也好先行防范。属下明白,爷是担心那些武林高手的内力过于深厚,很容易就发现了我们,但是,为了溱王府的安危,就算有所牺牲,那也是值得的。”

后面的话,秦明的言辞之中,不自觉的夹杂了些慷慨激昂。

秦放轻笑出声,终于把垂着的头抬了起来,脸上倒是不见怒色,或是丝毫的不悦和不满,反倒笑容欣然的瞧着秦明,“本王知道,你们都是会为溱王府抛头颅洒热血的真汉子,但阿明呐,做人有时不能太轴,考虑事情也不能一味的只往一个方面去想。人确实总有牺牲的时候,但活人总是比死人更有价值,总比死人有用的多,所以……。”

秦放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容更盛几分,眼光中流露出了的一种对弟弟的寵爱,“为了让人能活的久一点,这脑子就必须转的次数更多一点,想的东西要更全面,更丰满一点。就拿这次的事件来说,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他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不是动手杀你们,而是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反侦察,从你们的身上,知道你们是来自哪里,如此,你们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自曝了所有的底细在他们眼里了么?但那时,只怕本来都还想不到他们庄主失踪是跟谁有关,你们却反倒成了巴巴的送上门去的信号。”

秦明听得一双浓眉越发紧蹙,大眼愈发睁大,最后听完,便是一副懊悔的表情,把脸羞愧的低了下去,“是,是属下想的不够周全,多谢王爷教诲!”

“你还年轻,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谦顺恭谨,锋芒内敛,虚心求教,低调做人,这才是你首先要做的。”对于秦明,秦放总是会很有耐心的教导,有了丁管家那样的严父,他也不会过于严苛秦明,甚至总是对秦明温和细语,就像一个很寵自己弟弟的温柔大哥。

有时,秦放这样的态度,总是会让温子若嫉妒秦明,也会有很多人羡慕秦明,总觉得自家爷对秦明这小子很不一样,似乎寄予着很高的期望,可只有丁管家这个父亲心里最清楚,自家爷如此寵爱自己儿子,到底,是因为在秦明的身上,有看到了自家爷当年自己的影子,所以,自家爷才会对自己儿子另眼相待的。

秦明精神一振,一丝的萎靡不振和羞愧瞬间的烟消云散,朝溱王动作精神有力的一抱拳,“是!”

秦明确实是个很有原则也很有分寸的年轻人,被自己敬仰的王爷如此特殊的对待,并没有一点儿想骄傲的样子,不仅时刻谨守着作为一个手下该有的位置,不会因为自家王爷的态度而洋洋得意,甚至,还会对自己要求更高。

“去吧,早去早回,小心着点。”秦放对秦明摆了摆手,不忘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