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一道被如血残阳所沐浴的高大身影,彼时更显的修长伟岸,身上的明黄龙袍上,似乎都侵染上了血色,令这身龙袍,仿佛就像是从血水中捞出的一般。

这让站在这道高大身影后的老太监,见之之后,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立刻低眉顺目的垂下了头去。

每朝每代的帝王,又有哪个不是踏着累累尸骨,才坐上现在的那把龙椅的?

“宝庆,你觉着,这年敏和年灵,朕还拿捏的住么?”负手而立于城楼之上的明黄人影,终于打破了诡异的宁静,只是声音,太过于阴沉,仿佛残血夕阳,都暖不了一分一毫。

这个叫做宝庆的老太监完了弯腰,对站在前边儿的主子施礼,“回陛下,依老奴之见,无端的揣测不起任何的作用,倒不如,亲自面对面的试探。”

“嗯……你说的有理。”秦铮不可否认的微微颔首,头顶十二琉冠的每一粒珠子,都因他轻微的动作而被夕阳余晖折射的熠熠生辉,偏生,有时森冷的光芒,“毕竟,朕与她们这对好姐妹,可有好几个月,没说上一句话了。书信上的往来终归是死的,还是只有这面对面的交谈,才能探的出深浅。”

“陛下说的是。”老太监宝庆,很识时务的拍了一句马屁。

对于宝庆这种略有些谄媚的奉承,秦铮既不是很受用,却也不反感,当作没听见一般,面无波澜的一挥衣袖,“那么,就下去准备罢。”

溱王府。

虽然秦放那厮说了不让自己再操心那些事,可到了晚上用着晚膳的时候,看着空落落的椅子,脑海里又不由的想起早上在这的荒唐,年玥既羞的两颊烧红,又心里充满了担忧,和说不出的寂寥。

端着刚炖好的绿豆汤进来的杜嬷嬷,清楚的看到了年玥对着一旁主位的椅子时而脸红时而忧虑的样子时,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的有些担心,不由出声惊醒年玥,“王妃,来,喝喝绿豆汤,去去火气。”

孕妇很容易着急上火,尤其现在又是天干物燥的秋天,就更是要多喝些去火的食物最好。

杜嬷嬷嗓门大,声音又洪亮,年玥自是立刻就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了,随之转眼瞧向了杜嬷嬷,瞥了一眼杜嬷嬷手中端着的绿豆汤,并未露出多大的兴趣,声音有些失落,眼帘垂下,“谢谢嬷嬷。”

杜嬷嬷客气的应了一声,仿佛没看见年玥兴致缺缺的样子似的,自顾兴高采烈的为年玥布菜舀汤,“这可是咱们家王爷进皇宫的前脚,特意吩咐奴婢给王妃煮的绿豆汤,王妃您可得多喝些!”

刹那,年玥眼前一亮,一下子就抓住了杜嬷嬷话中的关键,“您说王爷去了皇宫?”

杜嬷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拿手捂了住,然后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因嘴被捂住而导致声音有些不清不楚,“没……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不用王爷说,自她发现王爷还惦记着王妃这点小事来看,对王爷多少有些了解的她,就隐约已经明白了过来,王爷并没有要冷落王妃,而相反的,王爷正在默默的为王妃铺路。

是她自己太冲动,只从表面功夫着手,完全的误会了王爷的用意。

只可惜……

念及此,杜嬷嬷的目光,再度复杂的落到了年玥已经很是高耸的肚子上。

若王妃腹中怀着的是王爷的孩子,那该有多好……也不枉,王爷在自己命在旦夕的这个关口,却还独自一人为王妃如此的披荆斩棘。

年玥现在的思绪,一味的沉浸在了秦放进了皇宫的这件消息之中,完全没有发现,杜嬷嬷异样的目光。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各怀心思。

就在少顷后,院子外,竟隐隐约约有琴音传来。

在这华灯初上的夜色里,这琴音缠.绵婉转,犹如女子对心爱男子,如泣如诉的幽咽,说不出的凄凉,说不出的催人泪下。

原本满心都扑在担忧秦放的年玥,在听到这曲琴音时,低垂的眼帘蓦地抬起,眼底俱是惊色,脸色也是大变。

杜嬷嬷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琴音而从恍惚中醒来,正想着是谁大晚上的弹奏如此扫兴的小调,不想,却瞥见到了年玥难看的脸色。

“哎呀!王妃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了年玥上一次骇人的动胎气晕倒事件之后,杜嬷嬷现在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慌忙弯下腰,关切的询问。

年玥摇了摇头,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没事……。”

杜嬷嬷狐疑,“真的没事?”

年玥点了点头,复又垂下了眼帘,开始拿起了面前的筷子,心不在焉的用起了晚膳,手,一直都在为不可见的颤栗着。

杜嬷嬷见状,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作为一个奴婢,还没有那个资格去追问,几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只得作罢。

彼时,修缮过后的华清宫里,一如往昔的百花齐放,宾朋满座,推杯换盏的觥筹交错间,人人谈笑风生,歌舞升平,就仿佛,四个月前两场动荡内战,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放冷淡的扫了一眼周遭紫醉金迷的景象,最后视线意味不明的落在了占据主导地位上摆放的那座空荡荡的鎏金龙椅,嘴角一直钩挂着的不怒自威的微笑,爬上了些许旁人难以窥视的寒霜。

说好的是要来为祁国摄政王接风洗尘的宫宴,可是直到现在,这该来的一个还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一堆,还真是有意思……

“王爷怎么光顾着吃酒呢?”同坐在秦放左侧的年敏,关切的夹起了一块鹿肉,搁放到了秦放面前的空碗里,温婉的微笑,“还是吃些东西垫垫胃最好。”

秦放收回视线,冷淡的眼色刹那变得热切,目光温柔的落在了年敏的小脸上,“还是爱妃心疼本王。”

“王爷哥哥……。”坐在他秦放右侧的年灵撅着小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忙拿起筷子也为秦放不断夹起了其它的菜式,边委屈的小声抱怨着,“说的好像灵儿不关心王爷哥哥似的,灵儿好冤枉呢……。”

听罢,溱王大笑,忙伸手揽过年灵的肩头,把她的身子尽往自己的怀里带,寵溺的捏着她的小鼻子,“好好好……都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说错了话,惹得爱妃不高兴了,都是本王不好!”

年灵这才满意的抿嘴一笑,柔若无骨的索性趴在了溱王的怀里,对他撒着娇,“既然王爷知错了,那可要自罚三杯才是。”

溱王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一手就捞起了桌上的酒杯,“只要爱妃不生气了,哪怕是自罚三十杯,本王也甘之如饴啊!”

笑着说完,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年敏担忧的劝阻,“王爷少喝点儿,妹妹只是胡闹,您不必与她较真的呀!”

“诶,只要爱妃高兴,本王喝这点小酒算什么!”溱王笑着将空酒杯递到了年敏的面前,“来,再给本王满上。”

年敏拗不过,只好一边叹息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壶开始为溱王斟酒。

这看者有意,四面八方一直都在时不时注意三人的宾客们,现下又见到这副三人打情骂俏的场面,不是长吁短叹,就是艳羡不已,更多的,都是不断议论起了溱王看来真是如何如何寵幸这对双生姐妹花,如何英雄难过美人关之类的云云。

不过,这些人旁观归旁观,议论归议论,都只是抱着看戏的姿态罢了,没有人真的敢上前调侃或者搭讪,都只是极富自知之明的远远观望。

可唯独有一个人,不过才刚走进华清宫的花园露天筵席,刚看到溱王与他的两位侧妃如何恩爱的画面时,就已经忍不住,气势汹汹,大步流星的直往溱王所坐的位置走去。

期间,更是拔高了嗓音大喝,“秦放,你这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混账!”

紧接着,四周的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便见一位身着鹅黄锦衣的男子,已经到得溱王的面前,并且隔着中间的一张长桌,伸手就将埋在温香软玉里的溱王给一把拽了起来。

如果这位男子突如其来对溱王的谩骂是石破天惊的话,那现下这位男子对溱王突如其来的动作,更是一举激起千层浪。

溱王是谁?那是战场上的不败神话,那是即便销声匿迹声名狼藉多年,却始终令人心有余悸闻风丧胆的传奇!

就更别提,就在四个月前,这溱王突然的复出,突然雷厉风行的平内战,扶新帝上位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杰作!

莫说今儿在场的谁也不敢去招惹这位爷,哪怕就是还未到场的新帝,各个都心知肚明,新帝也一样是不敢招惹溱王!

而刚来的这个男子,却不但对溱王直呼其名,更毫无遮掩的出口辱骂,更甚的是,居然还敢对溱王动手动脚——这简直,简直就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