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私下里,年玥很喜欢樊篱这么唤自己,让十多年除了师父之外,并没有亲人陪在身边成长的她,会有久违的亲切感,所以,她也习惯的伸出一只手,揉着樊篱的头顶,“阿姐的表现你难道看的不清楚么?”

自重生后,她对秦殷所做的所有一切,就已经无声的证明了,她有多恨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我知道。”樊篱有点不虞的拨开年玥的手,他不喜欢她总是把自己当个小孩子,一脸认真的继续的问道:“我是想问,这些事情结束后,你要拿溱王怎么办?”

年玥一愣,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摇头,苦笑,“就是现在阿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别提事情结束以后了……。”

再者,这件事情的结局,到底会和秦殷等人,是成王败寇,还是你死我亡,谁也不知道。

樊篱也沉默了。

接下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赏月观星,静静的听着混挲园里的花谢花开。

唯有园子里,躲在草丛里的蟋蟀,在不厌其烦的唱着小曲。

最终,一缕深夜的凉风拂过,年玥放下了托腮的手臂,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你现在成了太子秦殷的走狗这件事,明天年赋余那老狐狸应该会知道了吧。”

不是反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樊篱晒然一笑,“别说耳目众多,天下门生遍地的一品太傅的他了。怕是满朝文武,今晚恐怕知道的都不会在少数。”

“很好。”年玥点头,从石凳上站起了身,不顾形象的伸了个随性的懒腰,当然,这也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她才会这么随性松懈,“明晚你就调些你的人,装扮成杀手,给年赋余这只老狐狸来个惊魂一梦。”

樊篱眸光一动,“阿姐的意思,我明白了。”

年玥点了点头,旋即转身走向了摘星楼,才走出两步,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回头又望向了樊篱,目光落在了樊篱的腿上,“你的腿……如果你想,就让长百草看看。”

“嗯,我知道。”樊篱抿了抿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垂下眸,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双腿。

年玥没有劝解,继续转身往摘星楼里走。

阿篱的性子她很了解,他若不想,自然有他的理由,别人也奈何不得。

进得摘星楼,年玥就看到明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正警惕的瞪着自己。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明了伸展着双臂,连忙挪着小碎步到了自己摆放各种药物的木柜前,将柜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年玥被明了这副母鸡护小鸡的动作给逗乐了,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微笑,“放心,本王妃对你的这些东西都没兴趣。”

然,明了并没有因为她这句‘善解人意’的话而松懈神经,反倒越发的提高了警惕,“你你,你到底想干嘛?”

“没什么,本王妃只要两颗很普通的药丸而已。”年玥说的很无所谓的样子,目光却时不时的在往明了没有挡住的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上瞟着。

“不是说不感兴趣吗?!”明了十分无语,有些歇斯底里的怒吼,“听说你不是已经拿到你想要的火莲花了吗,就我这里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你的好!”

“哟嗬,小道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年玥戏谑的目光重新打在了明了的身上,不住的上上下下的打量审视,手随后也伸了过去,“放心,本王妃只要一颗滑胎药,和一颗假死药而已。”

听罢,明了先是愣了愣,旋即又是一通低吼,“还而已?!”

这滑胎药还好说,顶多浪费的是一些便宜的红花和麝香,可这假死药的原材料可不便宜!

掏了掏耳朵,年玥很淡定从容的点了点头,继续把手往明了那里伸了伸。

明了无法,只得抓狂的狠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然后,乖乖的去取药……

他可不傻,这要是不答应,这臭丫头一旦来硬的,那他损失的就不仅仅只是一颗假死药,不定就是一盒,顺带别的好东西也肯定要惨遭毒手啊!

一番寻找,很快明了就找到了年玥想要的东西。

转身,走到年玥的面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两样东西扔到了年玥的手里后,明了便不耐烦的赶起了人,丝毫没有对她要拿这些东西干嘛使而产生兴趣,“走走走,赶紧走!老夫头疼着呢!!”

说着,就做出了扶额的动作,看起来,还真是痛得不轻的样子。

年玥很是善解人意,转身就走,连句道谢都没有。

唔,那是因为她知道,比起道谢这种虚礼,对于现在的明了大人而言,她立马消失,那才是对明了大人最好的答谢和最大的安慰。

诚然,明大人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也不期望年玥的什么感谢,他老人家可承受不起,一见年玥走了,他整个人都轻松愉快了起来……

出摘星楼时,石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了樊篱的踪影。

紧了紧手里的两颗药丸,垂下眸子,瞧着躺在手心里的颗鲜红欲滴的红丸,年玥的目光复杂极了。

这一颗,就是萃取了红花精华,又经过麝香熏烤过的滑胎药。

有孕的女子一旦吃下去,腹中骨肉必定化成一滩血水。

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虽然还不到三个月的光景根本没有显怀,但年玥突然觉得,似乎能透过表层的血肉,感觉到腹中,那在心脏跳动,血脉流动的小家伙……

这种陌生的悸动,令她拿着药丸的那只手,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虽然这个孩子是一个错误,但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还是,活在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若是这样杀了他,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

是不是……她很残忍?

虎毒都尚且不食子,她真的已经歹毒到了这个份上么?

思及此,年玥面露出了很是不忍的犹豫。

可转念间,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小傻子天真无邪的笑容。

若是把这个孩子留了下来,那对小傻子又是何其的不公!

“怎么办……怎么办……。”用力闭上了双眼,贝齿紧咬着唇,年玥举棋不定,脑子里天人交战。

月上树梢,虫鸣鸟叫——

这个夜晚,让太多人,辗转难眠。

翌日。

风雨欲来。

卯时起,天边的尽头才浮出一丝的光亮,整个天空便阴沉了下来,重重铅云翻滚,将这初升的,仅有的一缕光线瞬间吞没。

几个炸雷响起。闪电,暴雨,接踵而至。

年玥几乎是从榻上惊的跳起来的,脸色惨白的像张白纸,瞳孔紧缩,大口大口喘着呼吸,满面满身都是一层层的冷汗。

又是那个噩梦,又是它……

早早就起了身的木槿听到动静,立刻挑帘进来,手里提着一盏紫彩琉璃灯,“王妃,你怎的了?”

一边着急的问着,木槿一边拿着火折子忙活着将屋子里的烛火点燃。

这里不比寸寸是金的溱王府,又是小妾的居室,自是没有夜明珠可以照明,只有这最朴实的豆火红烛。

只手捂住了额头,年玥痛苦的大口呼吸着,“只是梦魇,不碍事。”

木槿见年玥脸色不好,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抚,眼珠子一转,忽的噗哧一笑。

“……虽然我不是小孩子,可是大人做噩梦也未必可笑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木槿银铃般的声音令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不少的关系,年玥不似以前那般做了噩梦后就想发火,反倒有点儿,委屈?

见自己被主子误会了,木槿连忙摆手替自己澄清,笑容不减,“王妃别误会,奴婢可没有要嘲笑您的意思,只是奴婢刚才在想啊,要是王爷在王妃身边的话,就一定不会再做噩梦了吧?奴婢瞧着,王妃在王府里的时候,可就嫌少有过噩梦呢。”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年玥听了后,就愣了。

她倒是没有在意过这种小事,只是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尤其,但凡同那傻子同榻共枕的时候,好像……噩梦几乎就没有来找过她。

年玥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明明那家伙才是一个需要别人哄,别人疼,还要依赖别人的小傻子。怎么现在看来,反倒像是她在依赖那傻子?

见自家王妃终于开了笑颜,木槿就知道自己是没说错话,也没选错提出的对象。

王爷于王妃而言,果然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很快,便是阿珠气喘吁吁,满身都是水珠的跑了进来,一张可人儿的小脸也不知是被雨水浸湿的,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青白青白的,看起来有些吓人。

“珠儿,怎么毛毛躁躁的。”见状的木槿立刻收起笑靥,像个大姐姐在教训小妹妹的模样,轻声呵斥着阿珠。

“我……我……。”阿珠骇了一跳,目光旋即慌张的转到了榻上正准备起身的年玥身上。

接到视线的年玥穿衣动作一顿,视线刻意敛却往昔的冰冷,温和的打在阿珠的身上,“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