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雁门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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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是怎么拿到调粮令的,雁门关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少将军不负众望,今年秋冬能让守关大军吃个暖饱。
雁门关向来早暖夜寒。但天没亮,将军府的园子里就传来唰唰唰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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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十一岁来雁门关开始,江丛碌就日日夜夜督促她练功。无论是天光开幕,还是月照无垠。小丫头咬着牙,脸上身上全是汗,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当年国公府小姐的享福命了。
江丛碌站在墙角,静静地看着园子里挥舞着长枪的俊秀少年,眼神深沉。
已经二十岁了。
整整九年,再过一年就是十年。
镇国公府的那场大火好似还在眼前,那些禁卫军的盔甲刀剑,还有手里拿着圣旨的朱朴,那句假惺惺的请节哀。
江丛碌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
征战沙场数十年,却还是忘不掉那一夜的血光。他忘不掉,阿娇更忘不掉。
可这个孩子,从未有过半分表露。
她认认真真习武,开开心心交朋友,忠诚善良且勇敢。好似童年阴霾从不曾笼罩过她,而越是这样,江丛碌却越是心慌。
“叔父!”
杨奉安收起长枪。
江丛碌点头:“不错。近日军中改制之事还有商讨,我先去营里,你记得操练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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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点头,目送着江丛碌离去。
军中改制。
这件事情除却雁门关上了将谱的兵士,没多少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年积垢,累叠加总。没有具体章程,江丛碌便不能写折子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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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站在教武场上,看着底下兵士操练的时候,蒋东昀却来与她说了有关军中改制的事情。
“林参将还是不同意收医兵扩女,方军师和大将军与他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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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东昀偷偷摸摸说着。
杨奉安挑眉:“方军师也能与人争吵起来?倒是稀奇,错过了,错过了。”
蒋东昀脸上一僵:“少将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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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抱住手臂:“吵便吵吧,左右横不过上京心意。我就没看好过改制一说,嗤,做梦吧都。”
蒋东昀看了她脸色,见她还是懒洋洋笑着的模样,轻叹了口气:“那些女医兵…也是可惜……”
杨奉安斜眼看他:“可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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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东昀一噎。
“成了成了,你帮我看着,我去潇爽楼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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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东昀一惊,看了看天上正耀眼的太阳,吓得一哆嗦:“少将军,这还,这还青天白日……”
但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蒋东昀也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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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进了城,没去潇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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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去了城西的杏花巷。这没有一棵杏花树,却叫这名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询问这里的老人家,老家人眯起眼想了想,摆摆手,说自己小时候也问过,大人们却也说不出个首尾来。
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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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随口一说的黄粱一梦。
兰昧打开门的时候,杨奉安更拿着跟狗尾巴草逗野狗。那野狗脏兮兮的,又小又凶,对着杨奉安龇牙咧嘴。可它那么小巧一个,嚎出来的音都是尖声尖气的,半点没得威慑力。
兰昧怔然地看着她。
回过神来后,清浅笑道:“少将军。”
杨奉安抬眸看她,一笑:“兰昧,早。”
兰昧歪头:“早。”
她将门打开得大了一些:“我做了番薯粥,您要不进来尝尝?”
杨奉安点头,一伸手抱住那小奶狗:“打扰了。”
她进了门。
院子里晒着野菜,支楞着架子挂着不少玉米腊肠。小奶狗一落地就跑到腊肠底下转来转去,奶声叫唤。沟渠那的水养出来的野花野草开了大片,没什么香味,但看着喜人。
杨奉安挽起袖子:“兰昧,要不要我帮你割草收拾收拾?”
兰昧从厨房里端出热粥:“少将军可别,我喜欢那野花野草。势头好。”
杨奉安扯了根草,在阳光底下看。兰昧转头看她模样,笑道:“少将军看这草做什么?难不成这草还能与别的草不一样,格外稀奇些?”
杨奉安放下草:“没什么,就看看。”说完,她又把草扔回那堆子野丛里。
院子里有桌椅,都是编织的。她坐在椅子上,喝粥。
兰昧抱着篮子正在晒蘑菇,看她喝得香甜,笑弯了眼。却没想到那人喝了粥,第一句话就让她僵在了原地。
“军中改制难,女医兵没得名头。”
“之前战时你们几个姑娘寡妇也只能拿点子银两,别的没有。”
兰昧听不出杨奉安的语气。
她抿了抿唇,笑得苦涩:“奴家也不图啥。”
只不过几个家里没得双亲的女娃,在那打得最凶的时段里,借着杨奉安去军营里帮着照顾了受伤的兵士,但最后还是落人口舌,连嫁人都易招惹流言。
她慢慢翻着蘑菇面。
兰昧身世可怜。她父母双亲走得早,唯一的弟弟参了军,结果没几年就死在战场上了。留她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本应该谈婚论嫁找个归宿,但其他人要么嫌弃她没嫁妆,要么怀疑她命硬。她小时候还有一个姐姐,姐姐生得比她好,卖给了潇爽楼换钱。近几年她也偷偷去看过,姐姐站在门口揽客,笑得花枝乱颤的。兰昧不敢上前。
她怕。
杨奉安继续道:“即便军中有了章程,同意了,上京也不会松开。女子参兵本就有违世俗常理,更何况还有和男兵相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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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昧没说话。
杨奉安倒了杯水,径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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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一样。我家里人都死绝了,才换来我这么一个。世世代代的军功,三百六十一口的人命,得了个昭武校尉,永世不得出雁门关,还算不错。”
喝了水,她站起身往外走。
提起叫唤的野狗,离开了兰昧家里。
兰昧转身,看桌子上还留着几块大银锭。放下篮子走过去,看着那银子。
她不敢说觉得杨奉安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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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潇爽楼笑声不断,莺莺燕燕环绕男客们身周。赵西风那没脸没皮的正缠着铃鹿,还举手发誓说自己绝对没去长安那赫赫有名的流花河。
说了几句,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头有对耳环。铃鹿低头看着那对耳环,勾唇笑了一下:“便是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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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看了,嗤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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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是女子,但作风行事比起男儿更为潇洒大气,再加上眉目雅致,身量堂正,足有七尺多,环绕在她身边的女子反而更多些。
见铃鹿那边欢喜和乐。
钚梨撇撇嘴,转身将手搭在杨奉安肩膀上,哼唧两声:“人家倒是美满和乐一家亲去了,腻歪得不成样子。我们哪能比的,连个翠布头花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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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给坐在栏边上的杨奉安倒酒的浣兰瞅她一眼,噗地笑出声来:“看看你的样子,拈酸吃醋的!人家拿人家的耳环,我们戴我们的头花,怎么就膈应你了?”
钚梨咬咬唇,媚眼如丝地看向杨奉安,整个人都往她身上靠去:“少将军…您可没有流花河吧…若是得了比潇爽楼还要好的乐趣,我们姐妹今晚定得哭死。”
杨奉安挑眉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没去没去,就是去了,又有谁如钚梨姐姐们几个般销魂呢?”
钚梨笑了,一挥丝帕:“少将军嘴真甜。奴去让人那叠酒杏儿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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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一摇三摆地去了。
见她走远,杨奉安转过头,看向浣兰:“兰儿姐今年得十八了吧。”
浣兰点头:“是。”
杨奉安点头,微笑道:“得送个生辰礼给你,且不落俗的。”
浣兰捂唇一笑:“奴家可不是钚梨,什么也不挑。”
杨奉安继续将喝完的酒杯递过去:“浣兰姐姐的兰字最衬你人,其余姐姐我倒是不觉得。”
浣兰挽了挽鬓边的发丝,接过酒杯:“兰是嬷嬷取的,说是卖我的人家留下的字,想来我算是承了生育恩情。”
杨奉安垂眸:“浣兰姐姐没想着找找自己本家?年龄一到,得有个族中男丁依靠才行。”
浣兰笑着摇头,将酒杯倒满递过去:“这怕是难。以后若是有缘留在楼里做个教习嬷嬷,心里也不觉什么。”
杨奉安不再多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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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觉可惜,便罢了。”
夜风寒凉。
杨奉安站在楼前,皱眉往里看了看,见无赵西风半点人影,颇觉气恼:“这小子胆子真他娘的大,我在这儿也敢留宿嫖妓,真是不怕那三十军棍啊!”
浣兰送她,听闻这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将军莫气,定是铃鹿闹性子,等会儿我找人去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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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摆手:“罢了,我懒得做拆散鸳鸯的恶人,明早罚他军棍就是。”
浣兰笑着点头。
见她翻身上马离去,她自弯腰半蹲行礼。
起身后,她打了个哆嗦,夜里风太冷,楼子里又温热。浣兰站了一会儿,转头往城西方向看了会儿。
微微一笑。
转身回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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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安她.....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