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怎么还不睡?”

有人敲响了王瑱的房门。

覃萋走了进来,水蓝色的长裙铺地。她鬓边插了几朵雪白梨花,衬得少了红粉晕染的眼更为清丽了些。

但她的身段,她的一举一动,还是带着妖娆的气息。

负子楼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王瑱抬头看她,微微一笑:“覃萋姑娘还未就寝?是在下搅扰姑娘了吗?”

清隽公子端方如玉。

他坐在案桌边,手里执着一枝狼毫。狼毫饱蘸墨汁,欲滴未落。烛火明亮,却又被丝罩压住了光。只散出朦胧的晕色。

覃萋关上房门,走到桌案前。

“尔时佛母摩耶夫人,恭敬合掌问地藏菩萨言:圣者,阎浮众生,造业差别,所受报应,其事云何?地藏答言:千万世界,乃及国土,或有地狱、或无地狱;或有女人、或无女人;或有佛法、或无佛经,乃至声闻辟支佛,亦复如是,非但地狱罪报一等。摩耶夫人……”

覃萋看着纸上的经书,不由得念出声来。

随后轻轻一笑:“你半夜不睡,在抄经书?”

王瑱放下毛笔:“是。”

覃萋扫过旁边那叠厚厚的纸张,上面皆是被苍劲有力的字体铺满。

“抄了几日?”

“从归家起。”

“为谁抄?”

“为我兄长。”

覃萋拎起纸张的手一顿。

她抬头,看向王瑱:“你担心你的兄长?你们关系可融洽?”

王瑱微笑,看着覃萋:“身为幼弟,担心兄长,自是情理之中。兄长和蔼,对我照顾颇多,相处自然融洽。”

覃萋放下手中纸张,任它飘落。

她走到另一边,拿起剪子,挑开丝罩。

一霎间,光晕变成光辉,融化于她的轮廓之上,让她连一个眨眼都流露出莹莹之华。并不耀眼,也不夺目。反而温和宁静。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豆大烛光,道:“抄你的吧。”

王瑱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狼毫。

覃萋剪掉一点烛心,王瑱提笔点上一横。

“兄长。”

身后传来声音,一下惊醒了王瑞。

王瑞错愕地回头,看见王瑱。

随后,他笑了笑:“来了?可用了饭?”

一边说着,他一边关上了窗户。

王瑱扫过那扇窗户,道:“已用过了。多谢兄长关心。兄长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便不要开窗……”

王瑞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要再念叨我了。你与父亲在这一点上真是极像!”

王瑱微笑不语。

王瑞含笑看着王瑱:“我已向父亲提出要给你招亲了。祖母说,找时间让二房伯母办个花宴,请郡中贵妇好女前来。到时候,你可看看?”

王瑱看着他:“兄长还未……”

王瑞蹙起眉:“怎么,你不乐意?”

王瑱垂眸:“幼弟并非……”

王瑞一笑:“好,便是如此定下吧。”

他眉目舒朗,若非脸色透着清白,身体瘦弱虚软,也能算个翩翩佳公子。

奈何命运弄人呢。

他躺在床上。

王瑱坐在椅子上。

两人又接起昨日没谈完的绪论,开始争议。

待太阳飘至西山后。

一道鸟鸣,打断了二人热烈的谈论。

王瑞咳了咳嗽,面上浮起点点红晕。他呼了口气。朝窗看去,却看不见外头的景色。

可他笑了。

“我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日黄昏时,我包了槐花糖去找你。”

“因为背着父亲偷跑出来。所以只能悄悄地站在门外等你出来。不敢敲门,招来仆从。”

“等了好久。都快在你门外睡着了。谁知一道鸟叫惊醒了我。”

“这声鸟叫很是清脆,却没招来你,招来了父亲。”

他叹了口气。

“阿瑱,你可怨父亲么?”

王瑱合起书本,面带微笑:“兄长何处此问?父亲虽然严苛肃穆,却毕竟是六郎的亲生父亲,怎会生怨?”

王瑞扯了扯嘴角。

他看向王瑱。

“那你……”

他看见了王瑱那沉静的眼。

有话含在了嘴里。

王瑱起身,将书本放在桌上。

“时辰已晚,幼弟该回去了。还请兄长好好休息。”

他说完后,给王瑞施了一个礼。

转身离开。

王瑞看着他离开后。

慢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