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天气日渐凉爽,汛期刚过,汴河上一艘双层官船顺流而下,江面上的漕船见了,远远的便避开了,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这个时节正是秋税、官员述职入京之时,常在水上走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当船驶到近处之时,看着明明是官船,可偏偏又觉得缺了点什么,愣神的功夫两船已经交错而过,这才惊觉船上没有摆出仪仗,打出号旗,也没看到随扈的官兵。

“嗯,这赵霖还真是个人才,三年间不仅将汴河疏浚,使京师免受水患之虞,还多了这几十万顷的良田!”赵柽站在船楼之上,迎着清凉的秋风,看着两岸赞道。

“二爷,还是您慧眼识珠,重新启用,让他做了都水监,否则他哪里有机会做下这份功绩!”见喜将拨去了皮的葡萄送上说道。

“你就会拍马屁,什么都能扯上我!”赵柽捏了颗葡萄扔到嘴里笑骂道,“这汴河上次治理还是八十年前神宗皇帝当政之时,河岸两侧原有沃土千里,因每年大汛期间汴河暴涨,冲击河堤,使官、私之地二万多顷变成盐碱地,神宗皇帝下令引樊山水入汴河冲刷盐碱地,使其变成良田。可这之后又是年久失修,河道淤塞,河堤崩塌,以致功用逐年减退!”

“这怎么是马屁,二爷若是让我去肯定是搞得一团糟,还得踢我的屁股!”见喜笑嘻嘻地说道。

“让你去修,只怕就不是踢屁股了,肯定变成无头鬼啦!”赵柽白了他一眼道,“我上次下江南就已经看到这落败的景象,两岸的良田早已荒芜,能用来牧马的也不过万顷。这赵霖任都水监后,用了一年的时间奔走各地,察看山川地势,思索治水良策,用了两年时间辟大湖、立新堤、开支流。再引樊水和汴水淤田治理盐碱地,将汴河两岸荒芜之地变成四十万顷良田。此后又引京、索二水,开挖河道二千余里,设置河闸,调解用水,即利灌溉,又利水运!”

“父皇,您看那里种的和您的药寮里的玉米是一样的!”正当赵柽感慨之时,一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船楼喊道,正是赵柽的长子赵谦。刚满六岁。

“哦。是吗?是不是谦儿种在这里的啊!”赵柽冲跟上来的两个宫女摆摆手让他们不要紧张。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

“禀父皇当然不是,谦儿还是头一次出京,不曾到过这里!”那孩子认真地说道。

“会不会是梦中来过呢?”赵柽板着脸说道。

“嗯……不曾啊!”孩子使劲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苦着脸怯生生地说道。

“哥哥。父皇说是就是,他是皇帝金口玉言不会有假的!”这时一个小姑娘凑过来说道。

“没有就是没有,父皇常言即便是圣人也有说错话的时候,这玉米不是我种的,当然不能承认!”赵谦依然摇头道。

“父皇比圣人还要英明,怎么会说错呢?”小姑娘嘟着嘴说道,依然维护着父亲。

“哈哈,珊儿,你哥哥说得对。谁都有错的时候,父亲虽然是皇帝,却不是圣人,也会办错事情的!”赵柽摸摸女儿的头笑道,这位就是当朝长公主赵玉珊。

“可母妃说父皇说得话都要照着做。那当然是对的了!”赵玉珊抬头看着他爹认真地说道。

“子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亲是人不是神当然也会犯错呀!”赵柽想了想说道。

“母妃说,做错事就要认错的,父皇也要向哥哥认错吗?”赵玉珊说道。

“嗯…当然了!”赵柽点点头道,说罢站起身整了整幞头冲儿子施礼道,“刚才为父口无遮拦说了错话,还请谦儿原谅!”

“父皇,儿臣怎敢……”赵谦被吓了一跳,噌的躲到了一边说道。

“陛下,您怎么能这样教导孩子啊!”这时朱淑真几人上楼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的说道。

“知错就改吗!谦儿敢于提出来起码勇气可嘉,应该鼓励的!”赵柽摸摸下巴说道。

“谦儿,父皇是跟你开玩笑,你怎么当真了!”朱淑真板起脸对儿子说道。

“不要责怪他,弄得这么小的孩子循规蹈矩,如何能成大器!”赵柽把拉过儿子说道。

“陛下,你如此宠溺他,如何使得,出宫还要带着他们!”朱淑真皱了皱眉说道。

“小孩子就是要玩儿,见见世面,整日窝在宫中听那些学究上课,闷也闷死了!”赵柽摆摆手说道。

“父皇万岁,万万岁!”两个孩子听了不等朱淑真反驳齐声喊道,见喜听了在一边直乐,这俩孩子还真有皇帝当年的风采。

“唉,你们啊!”朱淑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看着两个孩子一边一个偎依在皇帝身边亲热的样子丝毫没有办法。

“娘娘,不要管了,官家也是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出宫,自幼自在惯了,要不也不会偷偷地跑出京来!”赵信看着皇后的样子劝道。

“官家幼时也不愿读书吗?”朱淑真问道。

“呵呵,这您得问喜爷!”赵信指指见喜说道。

“这……陛下也不是不爱读书,他只是不喜欢看那些经史,说那些最是无聊,把人都教成呆子了!”皇后看着自己,见喜想了想说道。

“怪不得,官家从来不开廷讲,原来如此!”朱淑真言道。

“娘娘,前边就到庄子了,那里便是官家长得的地方,您一看便知晓了!”赵信说道。

说话间,船突然停下了,皇帝喊水手们放下小船,他要上岸,把众人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又闹哪样?

“娘娘,我们要上岸吃玉米,父皇问你们去吗?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淑妃娘娘都说要去的!”这时赵玉珊跑过来问道。

“一定又是你们闹得的吧?”朱淑真问道。

“不是,哥哥问玉米是什么味道,父皇说要知道桃子的味道就要亲口尝一尝!”赵玉珊说道。

“唉,官家一出宫就胡闹,要知道如此我就不来了!”朱淑真叹口气说道。

“娘娘不想尝尝吗?这可是陛下从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寻来的,我也好奇是什么味道,如何吃法!”赵信笑着拉着朱淑真也下了楼。

赵柽带着一大家子下了船,只有见喜和旺福等几个内侍随行,其他人按照吩咐将船开到庄子码头去了,这让见喜叫苦不迭。前些日子皇帝在宫中待烦了,想到北府去看看,见喜知道若是正式出巡那是惊天动地,出动上万人马护送,以皇帝的性子肯定不喜,于是他按照吩咐只是以自己的名义调了一艘大船,安排了水手和护卫。

因为是偷偷出来的,所以只有百十个内卫随行,没想到皇帝却把一家子除了两个还吃奶的都带出来了,现在又把内卫们都散去了。要是真出了事情,那就把皇帝一家连根拔了,他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所以还是暗中留下十多个人乘小船留在河面上以防万一。

一帮人下船前都换了便装,可赵柽看了还是忍不住笑了,自己还好穿着一身光板军服,其他人虽然已经尽量简朴,可宫中的旧衣服也比外边强百倍,怎么看都不伦不类,就像当年电影中偷地雷的日本鬼子。

“赵信,这里是咱们庄子的地吧!”赵柽上了岸左右看看,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青纱帐,他也有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了,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二爷,没错,这是小赵庄的地,咱们还在这里套过野兔!”赵信仔细辨认了下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就是了,既然是自家的东西就不能算偷了,只能说是祸害,咱们走!”赵柽一挥手带着‘大军’钻进了开始泛黄的青纱帐,两个小的紧跟其后,其他人也只能苦笑着跟上……

赵柽在田中找了一块较大的空地,然后他给众人分配任务,拾柴的、垒灶的,他的任务当然是去寻找能够入口的东西,他熟练的挑选了些还鲜嫩的玉米棒掰了十几穗,看到不远处的地里还种着花生和番薯,毫不客气的连拔带刨的弄了一堆。

两个小的如同刚刚跟着母兽学习捕猎的幼兽有样学样的跟着祸害,嘴里还不断的提着各种问题,赵柽却少有的好脾气给两个孩子解说着,还一边不断的提醒他们注意周围是否有人发现。而偏偏这种做贼的感觉让两个孩子感到无比的刺激和新鲜,找到了在宫中从未有过的快乐。

“赵谦,轻一点拔,不要将果实留在地里,一定要仔细找不要有丢的,这些花生要长很长时间,经过许多人的劳作才能得到的,千万不要浪费!”

“玉珊,顺着蔓往下挖就会找到番薯了,顺藤摸瓜的道理都不懂吗?”

“像我这样,一颗一颗的摘下来!”

“小点声,不要被看秋的人发现,否则我们就惨了!”……赵柽边干边指导着两个孩子,讲解着如何选种,如何耕种,又如何收割,果实如何保存,那些东西可以吃,那些可以喂养牲畜,剩下的废物如何处理,他可不想自己孩子将来做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