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

聂老看着眼前的人,略有些惊奇。他行医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却未曾见过像他这般。

那双湛蓝的眸子甚是漂亮却如一滩死水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像是没有抱什么期望,亦是未曾绝望。

这身内力的强劲压着他这一身的病骨,那双眼虽冷却含着一丝的不甘心。

“你若想,老夫也不是不能够再帮你多续几年的命。”

“多谢。”皇甫千暝起身,脸色已然恢复如常,缓缓走向院子外面,身子单薄却让人不敢小看他:“现在这样足够了。”

聂老看着逐渐离开的身影,捋了捋白胡子,起身朝着一盆许久未修剪的花走去。

秦堇被苏子衿几人带出来在民药堂的前堂,一直望着后院的方向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殿下怎的还没来?”

“急什么?聂老头又不会害了他。”

一旁,觞十一拉着苏子衿,嘴上交代着,带着几分正经神色:“小徒儿,师傅明日就要离开这帝都。近来风云起,太不安分,你须得多加留意,凡事勿要着急。”

“师傅又要离开?”

“你何时见过你师傅在一个地方久待?”

苏子衿点点头,似乎也是,“师傅这次要去何处?”

“去的地方远了点。”他看着她:“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师傅从小到大都这么告诉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觞十一拍了拍她的肩:“凡事勿要看其表面,师傅走了。”

苏子衿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师傅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以往他离开可不会告诉她,这次为何她总觉得古怪?

“殿下!”

听到声音,苏子衿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转头看过去,见皇甫千暝已然无碍,她走上前。

秦堇担心的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他没事方才松了口气。

苏子衿见秦堇如此,虽是理解却也不满。

“如何?”北渊尘也走了过来站在苏子衿身旁,她开口问道。

“多谢。”

除这两字外,皇甫千暝没有再说任何关于自己病情的话,那眼神看不出半点变化。

“客气。”

既然他不愿说,苏子衿也并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习惯。

几人一同出了民药堂,秦堇低着头上前两步:“苏将军,抱歉。刚刚心急多有得罪。”

苏子衿微微诧异,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皇甫千暝,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无需如此,心急亦是能够理解。”

“告辞。”

话音落下,皇甫千暝便带着秦堇往皇宫的方向离开,当然,还是秦堇在前面带路。

收回目光,苏子衿才发现她把某人给忽视了,见某人这脸色,她有几分心虚,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的错,臣妾错了,任打任骂。”

见她识趣的认错了,北渊尘这满腔的不满和郁闷就这么散了,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小脸,颇为无奈:“你就仗着本王不舍得打你骂你。”

苏子衿眯起眼睛,桃花眼里全是笑意,主动牵起他的手回了摄政王府。

是夜,黑幕笼罩着大地,残月从云层中露出个头,洒下点光芒。

苏子衿做了个梦,睡不安稳。

她梦到了父亲,梦里的她比现在小了很多。

她看到爹爹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张了张口说了一句什么她听不清,心下一慌,追着那道满身是血的身影去,却始终追不到。

她满眼都是惊慌,猛然间惊醒,急喘着粗气,满头都是冷汗,低着眼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有几分恍惚,“是梦。”

抬手往左侧一探,以往睡在她身旁的人不见了,身侧是凉的。

苏子衿起身,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道说话声,“主子,出事了。”

她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借着月光能够看到站在门外小声说话的正是林谢和北渊尘两人。

不知为何,听到“出事”两字,苏子衿眼皮一跳,心头的不安逐渐加重,放在窗户上的手逐渐收紧,指节泛白。

北渊尘往身后看了一眼,“何事?”

“颠州出事了,叛军攻城,里应外合,城池失守,苏将军下落不明,内应是谁不知所踪?”

听到林谢的话,苏子衿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发冷,有一瞬间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脑子里只回响着“苏将军下落不明”几个字,她的手指收紧,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那颗心一点点往下坠。

刚刚的梦像是个预警一样。

“皇上可知道了?”苏子衿没发出半点声响,北渊尘不知苏子衿此刻就站在窗边。

“皇上还不知。”

北渊尘皱起眉,脸色冷了下来:“即刻进宫将急报告知皇上!”

“是!”

直到林谢离开,北渊尘转身刚要回屋却瞧见窗边那道身影,他脚步一顿,凤眼里划过一丝慌乱,不过一秒他就大步走向屋里,推门而入来到窗前。

借着月光看到苏子衿泛白的脸,他心下微沉:“你都听到了?”

苏子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北渊尘。

“他……刚刚说什么?”

苏子衿这样子刺痛了北渊尘,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轻轻抚着发:“没事,你什么也没听到。”

苏子衿双手紧紧攥着北渊尘的衣襟,梦里的画面以及前世的一切陡然充斥在脑子里,胀疼,像是窒息的感觉缠绕着她,让她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洒进屋里,照在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彼此都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直直的照进那心底。

良久,苏子衿脸色稍稍缓了过来,从他身上起来,声音有些哑:“刚刚所说都说真的?滇州失守了?”

“嗯,真的”北渊尘搓着她的手指,苏子衿心里还是有点堵着一口气。

但她向来不是个会被情绪所左右的人,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找到苏韫之,但她的指尖还是微微发颤,北渊尘感觉到了,轻轻握住:“该休息了,此事明日再说,林谢已经进宫了,明日便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