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就没想到她们家里还能出这样不一个路子的女儿,“我不同意,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谈恋爱可以,甚至你们不结婚同居都可以,但是其他的别想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种穷男人追你的时候,连钱都舍不得花的,他最缺钱,却连个保障都不给你啊,你以为的爱是什么?真的爱你就不应该现在提结婚,你还在念书,你回来当贤妻良母的吗?”

“你能不能对你自己负责人一点呢,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宁愿你在国外玩的开心,哪怕不念书,也不要你回来结婚,你舅舅也不会同意的,我不想让你舅舅也不开心,我会帮你瞒着的,但是你自己解决。”

ga挨了一顿,就去看冯太,“姨妈?”

冯太认真仔细地打量着ga,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做的很错,这个孩子她就不应该生在她们家里的,不是一个路子的,你教了三十年,还是这样,你一辈子可能都教不会的,何苦呢,何苦让大家都累的呢,既然你喜欢,你愿意,那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做,到头来不过试错成本是自己一辈子罢了。

亲自倒茶给大嫂,“不要这么生气了,我反而觉得她可以试试,你想想看,年轻时候不试试,不知道对错,难道等我们这个年纪就行了吗?更不会去尝试了,我们以为自己是对的,觉得我们是成功的,是最好的生活,可是如果换成别的方式,像是ga这样,难道就不成功不幸福了吗?人各有志,这才是这个社会千奇百怪的原因。”

她同意。

ga举行婚礼,非常的捡漏,酒店很偏僻,灯光也很暗,ga很能体谅。

弄弄亲自来吃席的,帖子送到家里去的,ga亲自送的,知道滔滔不能去很遗憾,邀请弄弄一定来参加。

弄弄看着酒席,觉得席面还可以,蛮好吃,就是摆盘不太高大上,她吃过苦的,觉得味道好就可以了,实打实的热菜做出来的。

ga邀请她去拍照,她摆摆手,“我有点不好看,不拍了。”

ga就笑了笑,好高兴的,因为别人都没来,“我舅妈舅舅她们都不来,姨妈也不来,只是送了礼物,你能来我好有面子的,你跟你哥哥一样,很重感情的,做事情也有靠谱有义气,对了,滔滔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啊?”

瞒着的,弄弄瞒着都不会讲,“我不清楚,他一直很忙,十天半个月都有,对了,你之前在哪个学校念书啊,资料可以给我看一下。”

ga笑了笑,“好啊,到时候让我先生整理给你送过去,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到处跑,不安全的,玲姐能送你出国也很好,国外很好玩的,但是终究不是家,就当出去旅游了,看看新鲜东西也好。”

弄弄笑着点点头,“祝你幸福,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可以喝你满月酒的。”

ga笑,那边喊她拍照,她跑上台去,高高兴兴地,站在那个毯子都皱褶的红毯上面,跟新郎两个人一起和客人合照。

弄弄看着就羡慕,羡慕完就惆怅,她要出国了,玲姐安排她离开,之前就商量好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这边事情,太多太杂了,对她不太好,她买了很多杂志看,世界地理,最后还是决定去英国,温带海洋,终年湿润的英国。

等她回来,也许要喝滔滔喜酒,也许要喝自己喜酒了吗?

她不懂,但是觉得ga很幸福,这样很好。

第58章 缝补自己

“可以买船票吗?”

姜美玲拿着刀叉放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等她走之后,这个地方不会太平很久的,第一个要倒霉的,绝对是sela,跟姜展宽捆绑在一起的人,“你如果喜欢坐船,可以单独坐一下,时间太长的话,不建议坐船去英国,中间还会转航很多次,你一个人不是很方便。【翠丝阁】”

弄弄摇摇头,觉得换个角度想想呢,她喜欢把一个东西利用到极致,她很少在海平面以上看看海,看看日夜起伏的深邃的那片海,没有任何的情绪,“我其实很希望看看海,据说看海的人会比较有心胸,体验很不一样,长途跋涉中间转航正好可以深入体会一下沿途的风景,玩的会比较好。”

姜美玲笑了笑,“你这样子说话,不像是去读法律,像是去当个旅行作家。”

很适合的,她的女儿,很有气质,那种气质是非常温婉又聪慧的。

给弄弄准备的东西很少,那边托人去照顾了,都安排的很好,但是临走之前还是想说几句,大概这就是当父母的心情的,“要不要一起散步?”

很默契的,临走前的夜晚,在姜美玲这边过夜,patton在帮她改行程,满足她临走前的愿望,他原本以为她会突然要求从台湾那边起飞,顺便看一下滔滔的。

但是不是,这两个孩子的默契,可能会更深入一些。

一个蛰居在台湾养病,一个慢慢飘飘荡荡去英国。

姜美玲看她有些累,走一段,坐在花园里面的排椅上,离矮丛木栅栏很近,里面圈养盛开汹涌的玫瑰,高低错落地怒放,下午时候有浇水,伴着一些泥土湿润的感官冲击,在昏黄灯光下面笼罩着,像是一团看不清的梦。

弄弄两只手撑着座椅,头微微垂着,脖颈细白又修长,姜美玲似乎发现她长高一点,手抬起来,她头发很乱,不会梳妆各种头发,东边西边散乱下来一些,毛茸茸地。

想顺一下,又想到她大概从小不会做各种发型,就是这样长大的,心里软软的,弄弄抬头,眼神乌黑漆亮,圆溜溜试探性地慢慢开口,“玲姐啊——”

她喊玲姐,弄弄觉得这个称呼比妈妈更有意义一点,她很多时候充当的是玲姐的角色,姜美玲手放下,垂在晚风中自然地延伸,“嗯?”

“你以后,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要操心太多,很多事情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我不希望你很辛苦,人呢,知足常乐,你已经拥有很多了——”弄弄摊开手,手指头比划着,“你有美貌好看的皮囊,最起码你自己跟大家都带来愉悦的观感对不对?更难得的时候,你有智慧跟能力,你很会处理问题,你有没有发现你格局很大的,你这样子很容易让人信服,让人喜欢的,诺,你还有个好丈夫,我从来没提过patton吧?”

“但是今晚我想提他,我觉得他很好,一个男人只有爱情是不牢固的,他还有尊重跟吸引,你吸引他,因为你优秀,他吸引你,因为他做事情很有原则方式,你们互相吸引,是因为你们除了高素质高人品之外,更多的还有彼此认可,我相信你也觉得他棒极了。”

她微微抬着下巴,把所有玫瑰花香在胸腔里面搅拌,竟然感觉到甜馨的丝丝缕缕,她不是很懂,因为看到ga的婚礼才有感触,“你晓得吧,ga婚礼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去,她没有请闺蜜女朋友,男朋友更没有,大概知道玩不到一起,省的彼此尴尬,但是她很开心,我看见上台时候她要摔倒,那么多人在周边,只有她老公一个人能发现她要摔,第一时间把她扶住。”

如果不是时时刻刻关注一个人,如果不是每一个三分钟脑子里面都是这个人,又怎么会满眼睛里面都是她呢?

弄弄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混乱,但是她如今有一点男女之情到底感悟,不知道对谁讲,滔滔不在,她很困惑又迷惘,手指头缠绕在一起,下意识地拽下来一片花瓣,在指尖揉搓,挤出暗红色的汁水,“所以你说,人要找个什么样子的伴侣呢,是不是我讲的,一定要互相认可,你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是认可你的,对你充满肯定跟赞美,觉得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特别棒,特别优秀的人是不是?”

月光是摇摇晃晃洒的,人眼睛里面的探索跟求知也是跌跌撞撞在探索的,姜美玲第一次见她这样,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眼睛不是因为长的形状好看,黑眼球大就显得好看了,五官也不是因为一双眼睛拯救了一张脸。

眼睛最漂亮的地方,在于它可以不通过语言,非常直白又不可言说的传达出来各种情绪,甚至是更高级的精神需求,对生活的体验跟探索,对人生的思考跟求知,非常地光芒四射,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小孩。

姜美玲坐在对面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她自己人生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哪怕失败一段感情,被人伤害很深,都没有思考过婚姻这个话题,思考过伴侣这个问题,但是今天,她十八岁人生还没开始的女儿,在很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首先承认一个事情,绝大多数人,从恋爱到死亡,虽然一生在追求爱情跟被爱,但是却从来不会理性思考健康和谐的伴侣关系是什么样子的,大家都觉得爱情不被定义,婚姻千人千状,这成了大家疯狂跟不理智的借口。”

“包括我,我跟你爸爸反目成仇,又跟patton结婚,也是觉得感觉对了,很合适,但是为什么感觉对了,什么感觉对了,我没考虑过,你今晚帮我们总结了,也帮ga总结了,你甚至找出了一些共性的东西,婚姻恋爱里面需要认可和尊重,我觉得这可以作为真理。”

她很想多讲一点东西,因为这个孩子即将一个人跨越大洋去独自闯荡,她去接触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社会,她担心很多,但是只有欣慰,一个会思考有意识修正建设世界观,精神世界非常强大的孩子,她是不需要担心太多的。

“冯太你知道为什么一直有母老虎的名称,是因为很爱,太白讲jones在我看来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冯太认同他,非常看好他,觉得他做什么事情都出色,这种感觉持续到离婚,离婚之后她提起来jones,我觉得跟之前确实是不一样的,她的一系列动作,用你的逻辑来解读的话,是亲手打破了对jones的认可跟尊重,所以她才想把jones搞垮。”

她讲很多,讲冯太,讲ga,甚至讲自己,还有颖兰的往事,“她性格跟你爸爸很合适,其实现在看来,我跟你爸爸并不合适,他性格很大男子,又很爱面子,一些事情他有自己做事方式跟思维,我们有很多摩擦跟冲突,我们彼此之间不能认同,我会觉得他做的不对,他会觉得我做事过于急进,哪怕没有你,我们后期也充满了争吵跟焦虑。”

“颖兰脾气不一样,她很少会表达自己,她听别人讲话比较多,表达自己的时候比较少,性格很包容,有利有弊,遇见事情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她一个人不能独当一面,她非常喜欢你爸爸,并且崇拜他,但是你爸爸不认同她,你爸爸始终认为我配得上她,当然,这是我自己想法,有可能你爸爸很爱她——”

弄弄一下就笑了,不大可能,看得出来,确实是不大爱,一个男人不认可你,跟这样人生活,很悲哀的,她对着姜美玲画了一个很美好的饼,“妈妈——”

她喊妈妈,因为今晚的话题,越到最后越像是非常亲密的母女关系,都很掏心掏肺,“妈妈你放心,我以后找女婿呢,一定会找一个满眼睛里面都是我,然后天天夸我,天天觉得我很优秀的人,比ga的老公还要好,我做什么事情他都会看我闪光点,就比如我做个饭,他会讲,哇塞,你真的进步很大,学习能力真的很强,从不会做饭到尝试做饭,比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人都要优秀努力了。”

百分之九十九不能表达自己的地位,要千分之九百九十九,弄弄光这么一想,就觉得可乐,太可乐了,她真的得找这么一个人,这样日子才有意思。

姜美玲看她也笑,最后还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会比ga好很多很多,也会比妈妈好很多,因为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有你这样的通透。

也许ga是对的,接触太多社会不会让人变得很聪明,让人变聪明的始终是观察力跟思考能力。

patton看了下时间,站在窗前往花园看,能看见姜美玲坐在那里笑,很松弛的样子,他以为很快就回来了,花园能有多大,两个人能有多少话题呢?

挑了挑眉毛,真的可以,阿姨问吃不吃宵夜,patton扭过头来,“你说她们聊什么?”

阿姨也笑,她也没见姜美玲婆婆妈妈过,每次宗男她们来也是有事情说事情,“不懂,但是我猜肯定有聊到你。”

patton一下就笑了,很会讲话,“聊我什么?”

他想听,听听这个孩子是不是对自己很满意,阿姨还是笑着的,她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知道patton想听什么,“一个好丈夫,好爸爸,art是个很内向的人,她跟她妈妈很像的。”

她认为弄弄是内向的,不善言辞的,讲出来的都是肺腑之言。

人人爱赞美,patton会厨艺的,很少有成功男人不会,就算是不会下厨也会很懂烹饪技巧,香港人都爱吃,酒局饭场都离不开对吃的讨论,他亲自来做,馄饨面。

弄弄只吃馄饨不吃面,她那一碗是这样的,她还爱吃一点肉,很纯粹的肉,煎一块牛排给她,用黑椒不用番茄。

弄弄吃很饱,有点困的,但是回房间之后洗漱,看了下时间很晚了,想联系滔滔,她一般会在晚饭后点钟联系他。

但是今晚错过了这个点。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想讲话,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拨打过去。

滔滔看时间,在接。

护工看他摆手自己接,也看了下时间,难怪不睡,等电话的。

不利于养病,他得出去,滔滔这边打电话是不会让人在一边的。

“都收拾好了?”

“嗯,你竟然还没睡,是不是失眠?”

滔滔笑了笑,“不是,我等你电话,刚还在想你是不是特别忙,所以没时间打。”

“也不是,我今晚讨谈人生了,东西没有收拾的,而且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你以后也要记得等我。”

“行,我每天都等你电话。”

弄弄本来想说很多很多的,但是没有话讲了,“那我到了之后跟你每天通话,你如果不接的话,我就觉得很不好。”

“不会不接的,可能有两种可能,电话坏了,或者我人出事了,第一种也不太可能,因为你不给我打,我会给你打的,换个电话。”ba

晚安,滔滔突然抬手,讲话,“虽然你看不见,但是我给你比了一个小星星。”

小星星怎么比?

他自己研究的,先伸出食指来,然后伸出中指比个耶,最后伸出一个巴掌,意思是放光芒,很土,但是他做起来很漂亮,干脆利索的。

弄弄就笑,会不舍,但很少,她是去过好日子的,在所有人的爱护和期盼下,“等我回来,给我看一下,我看现场版的。”

“好。”他今晚讲很多好,很多是,很多很多里面,宇宙一样地包容在胸腔里面,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好,没有道理的我也觉得很好。

很有默契,两个人挂电话,睡觉,都睡得很沉。

弄弄次日上船,航海过去。

乘坐伊克德号驶离港口,走经典帆船航线,前往伦敦。

在靠近英格兰东岸之前,途径泰晤士海峡,西风强劲,伊克德不能逆风行进,略转方向为顺风,航海夜行非常艰难,浮标不清。

所有人员回到船舱,弄弄关紧门窗,摇晃颠簸,她拿起针线,看着那件衣服,她小时候不懂为什么补衣服,为什么自己衣服是破的,为什么有个阿婆教自己做事。

现在隐隐明白,衣服已经成形,原以为华丽豪奢,但是最后确实朴素平实,她一针一针下去,想起自己小时候,想起跟着李祖义跑路台湾,七个女儿,她是他唯一一个抱着上船的,因为姜美玲不在他多照顾,因为她最小,她想起来离开香港的时候他抱着他站在船头,“爸爸对不起你,不能在香港了,咱们去台湾,我给你买凤梨酥,那边喝啤酒要加话梅。”

他是个好爸爸,对女儿们都很好,他甚至更爱她多一点。

她落泪,一些事情从想不起来,不是遗忘,是大脑藏起来了,她想起来姜美玲带她去跑马,她坐在头马上面,那件衣服是花衣服,特地为了拍照买的,很漂亮。姜美玲牵着马,两个人合照都笑的很开心,“妈妈很忙的,要打拼一番事业出来,给你挣下一番家业出来,都是你的,你住大伯家里,好好的跟哥哥姐姐们相处。”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衣服上,她手上不停,开始收针,衣服越来越清晰,上面五生花祥和又自然,不再是之前刺目的样子,她想起来滔滔,想起来他饿肚子回家,给她带吃的回来,想他有钱了,带自己吃大排档,带自己去高档商场买东西,他有的只要她要,他都从来不讲不好。

最后一针收好,衣服没有了。

她趴在桌子上哭的泪如雨下,她是阿婆神救的,她都明白了,她入海,阿婆神专保护小孩,收她在身边,怎么样都哄着她不好。

她天天在海底哭,又是最小的一个,所有入海的孩子,都在阿婆神座下,按照潮汕的说法,入海的不得投胎,不得转世,除非有人来替。

她无人可替代,阿婆送不走她,又实在是担心她哭,她入海被鱼撕咬,太小了不懂事,只抱着自己衣服哭,见了鱼见了鬼都要跟人家讲衣服破了。

海底都受不了她,阿婆便找了针线,跟她说缝补好就可以了,缝补好就正常了,衣服也好了,脸也不肿胀了,就长大了。

给她一个盼头,她就开始干这个事情,后来就不哭了。

海底的鱼都知道她爱哭,没事就缝补自己的花衣裳,她坐在头马上就穿的这一件,她那时候总是想,没有衣服了可怎么办,到时候大家都认不出她,找不到她,她都变样子了。

执念那么深,那么多,那么深不可露。

如今都在一针一线里面,五年又十年,总共十五年。

她像是小时候见阿婆时一样哭,哭的无法自已,才明白阿婆良苦用心,长不长大其实不重要,长成什么样子也不重要,美丑也好,肿眼睛肿脸盘子也好,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