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存了一些私心。

沈安言不知他内心所想,又说道:“那批官员,想来其中多是太后的人,又有不少是世家权贵,王爷要拿他们杀鸡儆猴,想必当时也是危机重重吧?”

堂堂一个摄政王,在传说里,可是权势滔天呼风唤雨的,但沈安言却无法忘记他们初见的那一幕。

这人身着华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那片树林里,如果他当时没有恰好出现在那儿,没有被胁迫着把人救走,那么追上来的到底是刺客还是暗卫,谁也说不清。

再怎么不懂朝政,沈安言心里很清楚,萧景容这个摄政王一死,皇帝又年幼,这朝政大权到时会落在谁的手上。

若论被追杀暗杀各种杀,沈安言经历的肯定没有萧景容那么多。

可他也是在死亡边缘挣扎过无数回的人,他清楚地知道那种每天都提防着有人取自已性命是什么感觉,也清楚地记得,锋利的刀刃要割破喉咙是种什么感觉。

就因为那种感觉太过恐惧了,所以萧景容接下来说的话,才让沈安言觉得浑身战栗,犹如有电流在身体里淌过。

男人轻飘飘地说道:“无妨,为江山社稷而死,是本王之幸,既入天子之门,当尽其责,何惧生死。”

沈安言怔愣看着男人,在他的印象里,这人又娇气又小气,霸道蛮横不讲理,有时候还喜欢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满身都是封建余孽的气息,他也一直知道这人是个好人,只是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为江山社稷而死……

换作是他,他能做到?

沈安言自嘲一笑,他就是个蝼蚁,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想的从来都是好好活着,不给国家添麻烦,有能力了就去帮一帮需要帮助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

这世上多得是人喊着要报效祖国,可真正临到死亡关头,谁能面不改色?

萧景容,是个好人,也当得起一声英雄。

沈安言握住他的手,神情认真,轻声道:“可王爷,江山社稷非一人之江山社稷,百姓之责也绝非一人能扛起,王爷是人,人可以是圣贤,却成不了神仙,睿国若要强大,仅靠王爷一人是不可能的。”

这还是沈安言第一次明目张胆跟萧景容讨论这些,男人倒也不觉得被冒犯,也没呵斥他放肆,而是嘴角噙笑温柔道:“靠着本王一人自然不可能,朝臣中也有一半是本王的人。”

沈安言正要说话,男人却又更温柔地安抚道:“所以别怕,便是本王死了,也绝不会叫人伤你一根汗毛。”

要说出日的话就这么僵在嘴边,沈安言愣愣看着男人,许久回不过神来。

他以为他说那么多,是在害怕吗?

沈安言笑笑,“我不怕,我知道有王爷在,我不会有事的。”

他又说:“但我要与王爷说的不是这个。”

萧景容眼底浮现出疑惑,接着便听到沈安言说道:“王爷,如今的官员分为三派,太后一党和站在你这边的,还有的便是威望极深却只愿意供天子驱遣的老臣,但这些人大多是墙头草,今日愿意听王爷差遣,明日却未必,更何况,王爷怎么知道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人里,没有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

沈安言又说:“我知王爷筹谋已久,很多事情想的比我周全,但王爷……致胜的关键往往在于极易忽视的那一个点,无名客栈,便是我送给王爷的礼物。”

萧景容眸光微闪,许久后,才道:“太后一党绝不会如此天真,就相信了那座客栈毫无异常。”

沈安言就笑道:“要的就是他们不相信,只要他们的人一脚踏进这客栈,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留下点什么,也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只带走我们想让他们带走的东西。”

但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什么消息是真是假,该如何判断,假消息又如何变成真消息,又该怎么提防那些迂回的试探和算计?

要算计别人而不被反算计,又要从那些带着提防的身上薅点好处下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萧景容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从来不敢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他也没有可以管理这方面的人才,所以才一直都是单打独斗,以一已之力,撑起睿国的半壁江山。

恍惚间,萧景容忽然想起了昨夜沈安言枕在他腿上说的那句话——我想做手握重权的逍遥人。

喝醉的人,往往是醉话荤话真心话一起冒出来。

他昨晚说的那些话……竟全是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萧景容才发现,沈安言是真的想要手握重权,也是真的想要自由。

这好像很矛盾,也……很有野心。

“王爷,”沈安言又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隐约的期盼,“试试吗?”

——王爷,要不要同我逆一回天?

耳边又回想起这人昨晚胆大包天的话,男人看了他许久。

摄政王历来严肃冰冷惯了,他出身高贵,又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他既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却又常常漠视人命,他既想要消除这世间的不公,却又看不惯那些卑贱之人为了活命而谄媚算计的模样。

他跟沈安言一样,都被这乱世逼着活成了一个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