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话音一落,寅肃眼眸一紧,厉声道

“来人,把兮妃娘娘拿下,悬挂于城门之上。”

他的眼神冷的,那武将已心惊胆战,绑了六兮朝城门而去。六兮任由他们摆布,不争辩,不抗争,一语不发,双目由始至终,定定看着寅肃,似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而寅肃却决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一眼。

当她被那武将悬挂于城门之上时,凄凉的夜风吹的她浑身发冷,心中悲凉,万念俱灰。

对,绝望而万念俱灰。与多年前,她在六池宫内失了孩子,赤脚跑到悬崖边上,纵身往下跳时,一样的绝望,甚至比那时还绝望数倍。

因这一次,她的命悬着另外一个人的命。寅肃之所以这么做,甚至把她悬挂于城门这样显眼的位置之上,不过是拿她当了诱饵,想把玄也烈引出来。不过是置她的生死于不顾,想要引玄也烈现身,自投罗而已。

他对她竟可以做到这样的狠,这样的绝。

她厉声大笑,笑容回荡在这天际之间,尤其的渗人,而她的身体飘摇在这茫茫大地之上,因悬挂这,所有的眼泪都是从眼角迸发而出,悬空低落在地。

她此时的样子一定恐怖极了,像一个十足的疯子。她知道也烈会来救她,冒着再大的生命危险,他也会来救她。正是因为也烈的有情,反而衬出了寅肃的绝情,而她却爱着这样绝情的男人。她像个失心疯,狂笑不止,泪流不止。笑自己的愚昧,悲自己的生命。

她悬挂于城楼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她觉得像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丑时打更刚过,周边隐匿的部队已悄然发生了阵地的转变,而不知淹没在哪里的部队,开始朝城楼上的六兮射箭。

顿时,箭如雨下,全都飞也般的射到她的身侧,但都巧妙的避开了她。

她知道,这是寅肃下的令,他不会让她死,但却把她陷入这样凶险的位置,最后逼着也烈现身。

她不再笑,也不再哭,只是冷静的看着那箭如雨一般设在她的周边。万事万物在她的眼前,耳边,都是静止的。

她依然定定看着远处的寅肃,一直就那么看着,或许,这是她最后一眼再看他。他们之间经过这一晚,已不再可能。

虽然隔着这么远,当寅肃终于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六兮,终于与她的眼神对上,看到她绝望的,死灰般的神情,蓦地,想起了六年前,在悬崖边上,他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跳崖,而她笑容惨烈,说到

“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一语直接击中他的神经。寅肃如梦初醒般,朝一旁的弓箭手厉声到

“停”

“都停下。”

他是忽地如梦初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拿她当诱饵?拿她的性命当筹码?他还有能力在接受一次她的死亡吗?

这么一想,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纵使他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纵使这些弓箭手都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绝对不会伤害到她,但,她此时的眼神,已说明了,他到底做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

他怎能拿她当赌注?这是他钟爱一生的爱人,是比他江山更重要的爱人,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啊。

弓箭手在他的喝止之中,倏地全部收回了手。他骑马正想去把悬挂的六兮放下来,可已经晚了。箭一停,只见一道身影,几乎凌空而降,穿过重重的人群,落至六兮的身侧,刀剑一出,绑着她的绳索断落,六兮落进他的怀中。

一身玄色的衣服,发丝盘的一丝不苟,身上淡淡地春堇香的味道。

这一刻,六兮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她就知道玄也烈会来救她,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玄也烈会来救她。

“你怎么这么傻,这是一个陷阱,你明知是陷阱,可你依然往里跳。”

玄也烈只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我来带你离开。”

“也烈,你的心意我已收到。你不要管我,快快离开。”

如果带着她,也烈即使武艺再高强,也绝逃不过寅肃早布置好的天罗地。

城墙上的弓箭手,城墙下一重又一重逼近的士兵,即将要把他们包围住。

“你快走。”

她命令他走,人也开始挣脱开他的怀抱,想把他推开。而玄也烈完全没有理会六兮的抗争,已带着她从城墙飞跃至城楼之上,站在了城楼的悬廊之上。

周边的弓箭手与最近的士兵,此时因皇上没有下令,他们一时都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那人身边是兮妃娘娘,他们没有胆子伤害。

城楼下的寅肃亦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六兮看。

其他武将已蠢蠢欲动,这玄国少主就近在眼前,此时不拿更待何时。所以朝城楼上的玄也烈喊道

“你放了兮妃娘娘,我们饶你不死。”

“你乖乖投降吧,我们绝不为难你。”

武将在下面东一句,西一句的喊。

唯独寅肃从玄也烈出现开始,并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六兮。

城楼太高,不知她抬头对玄也烈说什么话,满眼都是关心。

寅肃握着拳头的手咯吱作响,果然是这样,他们之间果然有情,而且是生死相许的情。

手握拳头,几乎是像要捏断自己的手指那般剧烈。

单单是猜测或者想象六兮与玄也烈有过一段情,他就嫉妒的失了理智做出今晚的事。而此时,不仅证明他们有情,还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拥的画面。寅肃不仅恨,甚至是嫉妒的快要发狂。他的阿兮,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行。

见皇上迟迟没有下命令,其他几位武将便有些急了,这一路的艰苦,眼见着就要胜利了,不能功亏一篑啊。

所以其中一个武将喊道

“还愣着做什么?放箭,拿人。”

所有人如梦初醒,都拿着准备要朝城楼悬廊上的玄也烈与六兮娘娘射过去,却见六兮娘娘忽然挺身,护在了玄也烈的身前,大有一种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底下的人一时都不敢大意,皇上没有下令,谁也不敢大意,擅自行动。

上万的人聚集的地方,却安静的出奇。

城楼上的两人衣袂飘飘,白色与玄色在夜色里相融成一幅水墨色的画卷。玄也烈伸手揽住六兮的腰,纵身从城墙的悬廊上飞跃了出去,只见他轻功了得,在屋宇上方行走,如履平地。

皇上一直没有下令,所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第53章

终究还是对她心软了。在最后的一刻,怕伤着了她,所以暂时放她走了。这一夜的局面,全都逆转。

寅肃知那几位武将私下颇多怨言,本是已大功告成,胜利在望,现在又需从头再来。所以此时,他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鼓舞士气。

“三日之后,朕必会带你们夷平这玄国。”

他不多说,只这一句,就给了所有人信心与方向。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明日之后,便绝无这妇人之仁。

全部人都遣散之后,他独自回了之前与六兮一同入住的宅邸。大门还是开着,床榻上有她换下的白日外穿的衣服,被褥亦是散着未整理,可见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绑了过去的。

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他们第一次住进这宅邸时,他说的话。却想不到,短短几日,物是人非,更从未想过,来一趟玄国,他竟然把她弄丢了。

他拿她当诱饵,是真的伤了她的心,所以她离去时,眼里没有丝毫对他的留恋,不仅没有,还满是恨意。

是的,她是恨着他离开的。

这床榻里,这被褥里,还留有她的体温与淡淡地体香,他未换衣服,直接躺在上面,枕着她枕过的枕头,盖着她盖过的被子,鼻息里全是她的味道,这样才让他心安一些,心安,然后无边的想念。

一步走错,却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他把他的阿兮拱手让给了他人。

三日之后,他带着精良部队,一举成功打入玄国最核心部位。在他的部署与带领之下,玄国的军队再强,但终归在人数上极受限制,更加无法比拟通朝庞大的精良部队与毫无破绽的部署。

有寅肃的带领,士气势如破竹,节节获胜,打的玄国的军队溃不成军。

当他们的军队直抵玄国宫殿时,才发现宫里只剩几个留守的宫人,而其余的人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

玄国的皇嗣本就寥寥几人,尤其到了玄也烈这一带,只有他一人,余下的全是什么郡主,驸马等,而又不住宫内。

寅肃不知玄也烈此时弃国家而不顾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早有计划,还是临时决定。

几乎把这宫殿掘地三尺,亦找不到人。

直到此时,寅肃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他向来太过于自信了,甚至于对夷平玄国,也从未有过怀疑。

他以为不过是三日,他能在玄也烈这里找到阿兮,却万万没有想到玄也烈会弃国家于不顾。

玄国最终归降于通朝,从此之后,世间不再有一个玄国,变为了通朝下属的一个省,而所谓玄国皇嗣亦是从此不复存在。

两岸同属通朝,再无可争。

这一切,仿佛都是天经地义,仿佛都是理所当然。

浩浩荡荡出征的队伍,毫发未损的凯旋而归,城里百姓,朝中大臣无不欢欣鼓舞。早早列队在天城城门迎接皇上的凯旋归来。

仓若钰,顾莘,带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口迎接,而安公公亦是列在最前,等待着皇上。盼星星,盼月亮,皇上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激动的不知成什么样。

等他们真正看到皇上骑马进宫之时,看他的神色,面无表情,铁青的脸色,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所有千言万语,一句都不敢说。

只得跪地请安,目送皇上的马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

安公公是何等敏锐之人,见皇上的神色如此只差,他再环顾一下皇上的身侧,这才发现没有兮妃娘娘,连她的行李一件也没运回。

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

这难道,兮妃娘娘遭遇了不测?客死他乡?这么一想,安公公冷汗已留了下来,却不敢问半句,只忙前忙后的伺候起皇上。

宫中所有人都发现了兮妃娘娘没有回来,再见皇上这样的神色,都猜测这兮妃娘娘想必是遭遇了不测,战死战场或者客死他乡。

仓若钰早已暗中叫了随行的将军来禀报一切事宜。

那将军支吾半天,最后颇为仓若钰的皇后之位,才开口道

“兮妃娘娘通敌,被皇上知道后,悬挂于城门之上,原是要处死,却被玄国少主所救。”

仓若钰听这将军如是回答,心中狂跳,不可思议道

“此事当真?那现在她是死是活?”

“攻进玄国那日,皇上把玄国宫殿里里外外搜查了数遍,亦是没有找到这玄国少主与兮妃娘娘。”

“所以她还活着?与玄国少主一起活着消失。”

这是仓若钰最后抓住的重点,她心中冷笑,甄六兮啊甄六兮,原是以为你够聪明,却做出这样糊涂的事。私通敌军?还与敌国少主私逃?这些罪状,怕是这一生,也无法再踏进这宫内半步了。无数的念头在仓若钰的脑海里闪过,借这个机会,她要把这甄六兮,把这甄家连根拔起,不留任何余地。

除了仓若钰,同样关心六兮去向的还有顾莘与顾南封。他们自然也是从旗下的随行将军里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顾南封听后脸色倏地变的灰白,又细细问了那将军一些细节之后,才停止,似陷入沉思之中。

顾莘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