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云以主人般的做派邀请李家钰和朱绍良吃中午饭,说来并不是虚套,他住进来的这个“丝路宾馆”,其实是张静江和何其轩联手投资的产业,原来是包给了铁路公司,供陕甘、兰新两条铁路修建时的高级管理和技术人员居住。谢昌云在日本期间兰新铁路竣工,大部分建设人员都已离开,宾馆就进行了重新布置,准备在七月一日开始对外营业,现在正好是空着的,昨天随营的一名副官已提前来作了安排,午饭的饭菜都已准备好了。

谢昌云又叫来了副官,让他通知厨房用带来的原料再加几个川菜,等了约二十分钟,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了,便与朱绍良和李家钰、邓汉祥起身前往餐厅。

李家钰虽然投向了谢昌云,但还没有到亲信的那种关系,见餐桌上特意安排了一个樟茶鸭、一个郫县豆瓣酱做的回锅肉、一盆榨菜肉丝汤,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对朱绍良谢昌云也没有忽视。

朱绍良祖籍虽是常州,但却出生在福州,于是谢昌云便送给了他一斤上好的福建花茶和一斤极品的安溪铁观音。

一看谢昌云拿来的这两种茶叶,朱绍良就知这是谢昌云从广州来的时候就特意准备下的。

并非要多贵重的东西,有时点滴的用心更容易让人感到体慰。

由于不喝酒,午饭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结束了。谢昌云与朱绍良商定了下午十四点半在宾馆召开会议,由八战区长官部负责通知在兰州的少将以上军官参加。

谢昌云另外又让李廷秀通知了杨虎城也来出席会议。这个单独通知的方式,是给杨虎城不同于其他人的特别礼待。至于会议目的,谢昌云早于杨虎城有电报沟通。

下午十四点过后,就有与会的将领陆续到达了丝路宾馆,除了杨虎城和朱绍良之外,所有人都受到了谢昌云卫队的严格检查,所携带的武器和利器一律交出,随行人员也都被安排在了一楼的大餐厅内喝茶等候。

十四点二十九分,谢昌云在十余名卫士和参谋簇拥下进入了会议室,里面的二十多名将领立刻“刷”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谢昌云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走到会议室端头,往椅子上坐下的同时道了一声:“各位请坐!”

众将领齐齐坐下,全都屏气息声的注视着谢昌云,心里猜想着他会是如何的开场白?

只听谢昌云以阴沉的声音点名道:“四十集团军马总司令。”

“职下在!”刚坐下的马步芳立刻又站了起来,身体笔挺,但明显可以看出胸部的起伏。

“马总司令,四月下旬我曾电令你向西藏佯动出击,配合四十一集团军的进藏行动。你是如何执行的?”众人都知谢昌云这次来者不善,现在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谢昌云要从马步芳头上开始发难了!

“报告副委员长,我部接到命令之后,立刻派遣了骑兵部队向西运动。”马步芳的回答虽然毫不迟疑,但却很含糊,如何执行的谢昌云的命令他自己心里有数。

“出动多少兵力,到达哪个位置?”谢昌云追问了一句。

“这……”马步芳知道糊弄不下去了。

谢昌云道:“马总司令不清楚,那我来替你说清楚。一个不满员的骑兵团,前锋部队都没有越过昆仑山口,这就是你的策应。但是与此同时,你的七万多重兵却摆在了西宁以东地区,想要干什么?那个方向有你的敌人吗?”

马步芳心道:“没有日本人,但是却有三十六集团军,不然我能只派那点兵力去应付吗?”三十六集团军开赴甘肃以来,马步芳就做了重点提放,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明言。

“报告副委员长,甘肃财力薄弱,仓促进兵军需难以保证,还望副委员长能够体谅。”众目睽睽之下,马步芳还是涨红着脸找了个连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

谢昌云冷笑一声道:“财力薄弱,那好!我来给你们算一笔账。十七集团军马总司令,包括你在内。”

一听谢昌云点到了自己,马鸿逵也赶紧立正站了起来。

谢昌云扫了马鸿逵一眼,接着道:“自三十一年新一军和十五集团军进入绥远发动反攻以来,甘青宁来自敌寇的威胁被彻底剪除,十七集团军和四十集团军偏居西北、三年无战事可言。可是这三年你们在干什么呢?拿了国民政府一千五百多万军饷,从青海、宁夏两省财政又支出军费一千六百万元,合计三千两百多万,白养着十六万的正规军和近二十万的地方军。还有无偿强征的军马十四多万匹,军粮两亿多斤。在远离战场、没有一兵一卒作战的情况下,耗费如此巨大、顿兵如此之多,你们到底是何用心?你马步芳总司令当年停止了对红军西路军的围剿,对团结抗日有功;马鸿逵总司令率部多次与日军交战,稳固了绥远西部和陕北北部;对消除盛世才在新疆的独裁你们也有功劳。如果这几年你们能够压减军费、致力于发展两省经济和改善民生,尽管你们奉行的是变相割据,但我也能容你们几分,或许还会在各方面给予协助。但是你们却借战事转移之机大肆敛财、扩充军力,不尊军令,使两省经济几年止步不前,民生改善几乎谈不上。十四万多匹军马,拿到内地除去运费就算三百五十元一匹,就有五千万元;两亿多斤粮食,最少也有一千五百万元,如果再把军费削减一半,把余下的钱投入到建设和民生,你们自己算算这三年青海和宁夏可以办成多少事情?八千多万,只怕每个县通公路都足足有余了,兰州到西宁和银川的铁路也能修成了!你们这样穷兵黩武、不顾人民死活,延误国家发展,我也就不能顾及以前的情面了。我现在宣布,今天的会议是甘青宁三省军队编整会议,我们现在就进入主题。杨组长,你来宣布编整方案。两位马总司令请坐下。”

坐在会议室墙边的杨炳洛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两张纸,站起来走到谢昌云旁边。

在众人的高度紧张之中,只听杨炳洛大声念道:“根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随营建议、或委员长准允,甘青宁军队编整计划如下。第一,撤销第十七、第四十集团军建制,撤销其所辖各军师旅团建制,撤销宁新防卫司令部建制;第二,第十七、四十集团军、宁新防卫司令部所辖各部各缩编为一个骑兵师和一个炮兵团,番号由军政部另外下达;三,甘肃、青海、宁夏三省保安部队进行缩编,甘肃保安司令部所辖编制为四点五万人、宁夏保安司令部所辖编制为四点五万人、青海保安司令部所辖编制为三万人;第三,原属第十七、四十集团军、宁新防卫司令部军产由第八战区接管,原属各省保安司令部军产产权维持不变;第四,编余官兵均按退役复员办理,退役复员费按国民政府相关规定执行;第五,各省保安部队于二十日内在指定地点集中进行整训,地方治安暂由第八战区另行派出部队负责;第六,三省军队编整具体事务由第八战区负责,责令西北政务委员会副主任杨虎城负责督导,第七,从即日起甘肃、青海、宁夏三省军费支出冻结,如必须支出,由杨虎城副主任予以审批;第八,编整期间如有抗命及损坏、转移、盗卖军用物资者,一律按军法最严厉规定予以惩治。”

杨炳洛宣读完毕,会议室里近半数的人已经是脸上煞白、大汗淋漓了。

谢昌云则缓缓道:“杨组长,去把编整方案刻印多份发下去。各位有何不清楚之处现在可以提出,如无意见我将电告军政部正式下达编整命令。”

只见马鸿逵满脸颤抖的站起来道:“谢副委员长,我部一个集团军缩编为一个骑兵师,这……这太过了吧?”

谢昌云铁着脸道:“过什么?第三集团军、第三十七集团军在抗战中立下的功勋、装备和战斗力比你们如何,还不是一样裁撤掉了?还有第三十四集团军,从卢沟桥到反攻华东仗仗不落,连集团军总司令都殉国了,不是也改成了保安部队了吗?第二十一集团军历经淞沪、台儿庄、徐州、武汉会战,又数年坚持华中敌后,正在撤回广西准备撤编。全国军队中三年不战的集团军只有你们这两个,哦!还说漏了一个,胡宗南部的三十九集团军也应该算一个,不过三十九集团军的结果想必马总司令已经知道了。”

不服从编整的下场就和胡宗南部一样,后面的隐喻就不用说明了。马鸿逵腿一软就坐倒在了椅子上。

马步芳不敢直接来触谢昌云的霉头,便起身转了个弯子道:“副委员长,我部一下要裁撤六万余正规军和三万余保安部队,地方恐难以妥善安置呀!”

谢昌云眼睛一瞪道:“还要我再给你们算细账吗?两位马主席,今天会议结束以后我还另有事情跟你们谈。不要紧张,不会限制你们的自由,如果想走,我现在就可以派飞机把你们送回去。”

这时候谁敢走,只怕是那边刚一落地,这边成群的飞机和坦克接着就出动了。

三马在心里早就盘算过了,三家二十多万人马,最多能与三十六集团军打个平手,可是陕西的四十一集团军、绥远的三十五军、四川的四十一集团军、还有天上数不清的飞机一起压上来呢?那就只有粉身碎骨一条出路了。

在中国,谢昌云如果想要动武,没有谁能够挡得住他。

可是,二三十年的基业就这样轻易丢掉,几马实在是不甘心。现在他们都想起了蒋介石的好处了,蒋介石再怎么逼迫,但也没有像谢昌云这样痛下杀手。

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蒋介石顾不过来的原故,但毕竟最后动刀子的是谢昌云。

见三马坐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谢昌云便道:“我知道三位心里不服,可是已经给了你们三年的机会了,只能怨你们自己没有抓住。算了,我们也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在这个方案不改变的前提下,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就麻烦杨主任和朱代长官代为听取,我还有些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在一阵桌椅和皮鞋的磕碰声中,谢昌云起身离开了会议室,麦德彪赶紧抓起了桌上的大茶杯跟了出来,留下了八名卫士手摸枪套、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会议室里的一举一动。

邓汉祥没有参加会议,谢昌云准备把刚才的会议情况向他通报一下。

谢昌云来到邓汉祥房间的客厅,却见王秋正在里面坐着,面前摆了一大盘粉红色的桃子,手里拿着的一个大桃子已经快削完皮了,而邓汉祥坐在沙发上,好像正在对王秋说着西北的一些趣闻。

见到谢昌云进来了,王秋赶紧几下把手上的桃子削好,站起来递给了谢昌云。

“丫头,先给邓先生吧!”谢昌云伸手挡了一下。

邓汉祥笑道:“我刚才已经吃了一个了,正想着这个怎么能再吃下去。”

西北这个季节的水果主要就是桃子,王秋很喜欢吃,这几天除了自己吃之外还一个劲的给谢昌云和邓汉祥削桃子,弄得两个人一天不得不吃好几个。

谢昌云听了就接过桃子,咬了一大口咽下之后便道:“我们来早了一些,如果在晚来一个多月,葡萄和各种瓜果就能吃到了。兰新铁路通了车,今年甘肃西北部和新疆的水果可以大量的运往内地了。还有棉花,据说由乌鲁木齐经铁路运到赣州,一斤可以降低三毛多钱的成本,这样华南和华中出口的纺织品利润空间就增加了。我们下一步要规范纺织品出口市场,杜绝互相的压价出口。”

邓汉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谢昌云道:“市场经济,政府不能强制干预,但是可以通过建立纺织品出口商会来进行,其他产品也是一样。凡加入商会并遵守商会章程的公司,在执照审核、办理运输和通关、获得贷款等方面,可以凭商会证明给予优先。”

邓汉祥道:“我不太懂这些,但听着很在理。搞经济你是内行,是不是在甘青宁也想军事和经济手段并用?”

谢昌云道:“马步芳几人利用民族关系,在西北还是有一定基础的,要想彻底消除他们的影响,光是高压手段还不够,只有让大多数的人尽快见到实惠,才能够真正获取人心。”

接着,谢昌云就把会议上三马的不服心态描述了一遍。

邓汉祥听了之后道:“这是料想到的。三马盘踞西北多年,换了谁都不甘心。公开的抵抗不敢,但暗地的动作肯定少不了,特别要防止他们挑起民族矛盾。”

谢昌云道:“这个问题确实应该注重。这样吧!我们在编整军队的同时,可宣布免除三省一年的农业和牧业赋税,以后的征税率也不超过这三年平均数的百分之五十,每个省一年不过几百万元,光军费减下来和消除三马个人资本的掠夺这一块就足够弥补了。当然这只是一个能够快速见效的过渡手段,根本的还是要让各民族民众通过劳动来增加自己的收入。推行土改、扩大三省的物产流通、大力兴办初级加工企业是紧跟着要采取的措施。”

邓汉祥道:“免除税赋宜早不宜迟,最好马上就能公布,这样三马就无大计可施了。”

谢昌云道:“这个措施要加以马步芳和马鸿逵辞去省主席职务才能完善。我准备今天就要他们两个做出决定。现在是三点半钟,五点钟我就找他们摊牌。邓先生,我要是一下谈不完,杨虎城主任那里你代我招待一下,餐厅已经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