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易这次现身两江北部,无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很快,当大家发现,卫易是冲着这些北地修者来的,自然就明白了卫易的意思。

天玄宗在立威。

卫易的现身,既是代表天玄宗表态,表现对这些北地修士的善意,同时更是对大离方面的强硬回击。虽然谁都知道,大离注定不可能因为卫易这番威胁,便彻底任由大离修士南下。但至少有卫易的威胁之后,大离明面上的刁难会少很多。

至于那些暗战,又何曾少过?早就习惯了!

然而更让大家意外的是,就在卫易短暂的现身之后,卫易便再次消失在淮圩城当中。

不是离开,而是消失。

卫易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目睽睽当中,直接凭空消失了。

若只是如此,或许大家只会觉得,这不过是卫易的神通玄妙。卫易离开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罢了。然而事实是,在卫易凭空消失的那一刻,原本各方天机士可以精准捕捉到的卫易的气运,竟是同时消失了。

任凭各方天机士如何推演,最后也只能推演出一片混沌。

当各方谍报部门,因此再次变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卫易却已经一路南下,直接朝妖族的地盘赶去。

他这次离开东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截杀雁宝!

在卫易眼里,这件事甚至要比眼下已经打得天崩地裂的前线战事,更加要紧。

前线战事,固然紧急,但目前还能撑得住,而且天玄宗这边,也还有许多底牌没有打出来。但雁宝的存在,却让卫易感觉到了更大的威胁。

三年之前,卫易和离景原、乐桓联手围杀雁宝,最后让雁宝仅逃出了一抹残魂。那一战,雁宝虽然差点死在他们手里,但这并不意味着雁宝就不够强。恰恰相反的是,放眼人妖两族,当世能够在卫易他们三人联手之下,依然逃走的。除了雁宝之外,恐怕就只有玄平剑圣一人而已。

至于谢弦歌、宝静和尚、珈蓝寺的当代主持恒秀和尚,肯定都没这个能力。而其他纯阳,单对单都有可能被干掉,更别说三人联手了。

然而那场围杀之后,卫易确定三人留下的道伤,绝对不可能被医好。可如今的雁宝,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妖族当中。甚至根据天玄宗的谍报,隐隐有更上一层的可能。

更让卫易忌惮的是,复出之后的雁宝,似乎在搜集妖族各族的精血,原因不详。根据天玄宗的谍报部门分析,这极有可能是雁宝在修习某种大威力的手段,但有关详细的东西,天玄宗的谍报部门,一样无法分析出来。

需要搜集精血的法门,不管是在妖族还是在修真界,都算不得罕见。卫易当年自己便曾通过炼化妖族的精血,暂时获得妖族的气息。然而到了他如今这个境界,卫易可就没听说过有任何此类手段,能够帮他们这种已经达到人间巅峰的存在,更进一步了。

至少,当世没有。

炼化精血得到的手段,最强也强不过所得精血这一族的始祖。以雁宝如今的境界,若是愿意开枝散叶的话,完全可以在妖族开辟出一个无比强大的族群。最多几百年之后,这一族完全可以跻身妖族前十之列。所以其他妖族的精血,对雁宝来说,本该没有任何意义才对。

然而雁宝却依然在做这样的事情,而且甚至不惜和四大皇族血脉闹翻,也要向四大皇族索要他们各自的天才,强求四皇族的精血。

这可就非同小可了。

这意味着,在雁宝看来,得到四皇族的精血的好处,远大于得罪四皇族的坏处。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能够让雁宝如此不顾一切,不顾和四皇族彻底撕破脸,也要倾尽全力却得到这些精血呢?

很多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之后,却可能推导出一个十分可怕的结果。

当世,的确没有那种,单纯利用精血,便对他们这个层次依然有大用处的法门。

但是,当世没有,不意味着上古时代没有。

卫易继承的死亡主神位格传承当中,曾有这样的信息:似乎在上古时代,有通过精血修行的手段,便是对主神都有大用。

上古主神,那可是等同于后世仙位的伟大存在。对仙位级存在都有大用的手段,对于卫易这个层次来说,自然更是如此。

卫易也猜测,或许雁宝能够复原,便是得到了什么大机缘。上古的事情,虽然被抹去了太多太多,但雁宝得到一些传承,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卫易才会有了这一行,想要深入妖族,试着能不能直接杀掉雁宝!

按照卫易的估计,如今的雁宝,或许已经复原,但既然各族精血还没有收拢完全,倒是一个好机会,恰好可以让卫易去试试虚实。而且最关键的是,雁宝在妖族内部的所作所为,已经引来了妖族四皇族的愤怒。妖族方面,甚至已经主动向天玄宗方面隐晦表明,若是卫易愿意深入妖族截杀雁宝的话,那双方战斗的时候,他们可以不插手!

如今正是妖族和天玄宗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四皇族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心中的愤怒,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也让卫易更加确定,雁宝如此疯狂,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卫易当然不信,自己截杀雁宝的时候,四皇族会真的袖手旁观。但卫易却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卫易前去截杀雁宝的时候,四皇族作壁上观。等到双方战斗结束之后,他们再截杀卫易,如此一来,妖族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卫易此番深入妖族,自然有后手应对各种状况。对于四皇族的手段,卫易其实并不是太在意。唯独对于雁宝,卫易最是忌惮。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相比之下,四皇族的手段,卫易基本上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能猜到,自然也就有应对之法。

一路穿越两江云莽,渡过了留川河与丽水,横渡两族战场,卫易终于深入妖族腹地。

这一战,卫易早有预料。

但是,比卫易想的早了很多。

……

玉州战场,原字部帅部。

如今大离在玉州的战事,已经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局面。整个玉州,就如同一座泥潭,让大离深陷其中。不管前线战部推进的如何顺利,后方都会被疯狂袭击,补给根本就运不上来。

对此,离景原只能宣布,在玉州境内推行连坐制度。一旦确定了袭击大离后方补给的修士身份,直接杀其一族!而对那些家族势力不在大离已经攻下的地盘当中的修者,则是同样采取类似的做法,以门派或者各种势力为单位。总之,只要确定了身份,直接将其身后的势力连坐。

如此疯狂的手段,无疑激起了玉州修士更加疯狂的反扑。但是在大离战部的残酷镇压之下,已经被占领的玉州地界,终于还是再难掀起什么风浪了。

但如此一来,北方四界也得到了充足的喘息时间,有了充足的时间征兵,并且从林州乃至远东、冰原,调集重兵进入玉州。原本势如破竹的大离前线战部,如今也是阻力陡增。

“影卫刚刚传回谍报,卫易在两江淮圩城现身。并且放出话来,要大离不得再阻止境内修士南下抵抗妖族。如果阻拦,卫易便要前往咸安城问剑。”

洛飞飞将一枚情报玉简,交给了离景原。离景原读过之后,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表情无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坤卢山之变后,我大离在道义上已经占了下风,大离境内的修士,想要前往南方参战,也实属正常。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其实从来也没想过要阻拦。比如那韩桂,若是我真有心阻拦,他当真能踏上两江的地界?”

离景原脸色越发苦涩。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玉州战事,结束这一切。

很多年以前,当他还只是潇湘那边一个普通的甲字头战部统领的时候,当时镇守潇湘的毅王爷离祚,曾教给过他一句话。

“刀乃杀人之器,不可轻易动用。但不得已动用的时候,刀越快,死得人越少。”

如今,离景原深以为然。

“我大离目前也是两难。”

“若是不拦着,大离便有人心溃散之险。若是拦着,便成了那阻挡大江东去的顽石。不管怎么选,好像都很难办啊?”

离景原这话,其实是自嘲成分更多一些。因为在此之前,离景原已经做好的安排。此番大离修士南下,大离影卫会尽量编制一张粗网,用以阻拦大离修士。那些小鱼小虾,大离不会阻拦。只要他们愿意,大可自行前往两族战场,大离也不会阻止。但那些过于重要的修士,比如某位名将或者某个返虚,要想想去的话,那就别想了。

因为这样的人,代表他不是他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一方势力。若是这样的人都去了南方,离景原显然不可能容忍。

“影卫传回的密报还说,卫易在淮圩城现身之后,直接消失了。钦天院那边,也查不到他的行踪。”

离景原这次终于有了些许肃容,沉默良久之后,才终于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只怕是去了妖族?而且,这次他去妖族,只怕是冲着雁宝去的?”

“雁宝?”

离景原点头道:“我了解小卫,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修士,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走到了今天。但其实不知不觉之间,或许小卫自己都没感觉到,如今的他,已经下意识的将自己当成了应该扛起整个修真界的人,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须应该去做。”

“妖族那边,雁宝的事情,我其实也很在意。若不是玉州这边事态紧急,我其实也想亲自去妖族那边会会他,试试他的虚实。可奈何如今确实没有这个机会,也就只有小卫,能够出手了。”

离景原说到此处,忽然皱眉道:“能查到雁宝如今的实际位置吗?”

洛飞飞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和影卫下属迅速沟通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可以。”

离景原深呼吸一口气,随即正色道:“派人联系一下两剑山那边,联系一下玄平剑圣。他不是一直想要我大离浮霄洞天内,数千年凝聚的剑魄吗?告诉他,这次我大离愿意将剑魄主动奉上,条件是他必须去一趟妖族,协助小卫。若是事不可为,一定要将小卫带回来!”

浮霄洞天内的剑魄?

洛飞飞不由心思凝重了几分。她很清楚,这几个字代表了什么。浮霄洞天内的剑魄,便是五件上品道器,也未必抵得上,那是大离真正的底蕴之物。然而这一次,离景原却如此轻易的将此物奉上?

“只要我的刀够快,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砍下北方四界的人头。老二和老三,他们就都不必死了!”

接到离景原命令的洛飞飞,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但是最后,洛飞飞还是转回身,看向离景原。

“到底为什么要强攻玉州?原因真的谁都不能说吗?连我也不行?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你愿意和卫易、乐桓他们说清楚,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洛飞飞难得的失态,最终却只是让离景原脸上苦涩更甚。

“这是历代大离皇帝的诅咒,也是历代大离皇帝的责任。除我之外,其他人没资格知道。”

最终,洛飞飞只能遗憾离开。

不知为何,她只是觉得,如今的离景原,让她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了。

在洛飞飞离开之后,离景原难得也走出了帅部。下一刻,离景原轻轻一步迈出,已是出现在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山坡上。

山坡上,春意正浓。

“去年花落今又开,去年离别今又来……”

已是贵为大离之主的男人,缓缓走在山路上,哀若心死,只是轻轻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离都民谣。

“今年的人,明年是否还能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