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了!”

让卫易感到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离景原并没有马上反对,反倒是陷入了沉思的状态当中。

看得出来,离景原是真的在用心思考。

“你疯了!”然后一旁的洛飞飞,却是怪叫一声,说道:“那费文亮身边,可以有着周天境的扈从。而且,自从他上次被你暗杀后,费家肯定也暗中加派了人手,说不定他身边,连周天境中期的修士都有!你就算成功绑了费文亮,事后如何才能逃脱?”

一连串的问题,让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卫易当然不能说,他先前已经和素商量好,绑票之后如何脱身这件事。实际上,在这次事情当中,他们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那件九色莲的残片而已。

道器残片,就算只是残片,依然妙用无穷。

依仗这件残片,就算费文亮身边有周天境的扈从,素一样能秘密潜入,找机会挟持对方。而在挟持之后,只要对方前来追捕的高手当中,没有周天境巅峰的存在,素一样有把握遁走。

至于那位五牙真人,因为涉及的层次实在太高,就算离景原宋家,如今也完全没听到消息。如果知道那位五牙真人的存在,素估计就不会制定这个计划了。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可能。”

这次,回答洛飞飞的,并不是卫易,而是离景原。

“就我们现有的力量来说,单凭我们的力量,不可能把那对母子找出来。就算……就算加上宋家,也是一样的。”离景原倒是十分冷静,开始分析起局势来。

“至于小卫你所说的这个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成功。而且……我觉得希望还不小!”

离景原沉声道:“因为再过不到十日,便是云道彻底建造完成的日子了!据我所知,云道所有的基阵都建立完成后,最后一天开始连通的时候,动静会非常大!而这一天,也是破坏云道最好的时候。到时候,那些不希望云道成功建造完成的势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也就是说,数日之后,苍灵城将会前所未有的混乱!”

“如此乱局,未必没有火中取栗的可能。相较于云道的建造,就算费文亮的生死,一样只是小事。如果趁这个机会动手,倒是真的有很大的可能成功。”

“而这个计划当中,唯一的缺陷,在于绑了费文亮交换到那对母子后,如何安全脱身!”

短短几句话,就将卫易整个计划,说出了个大概。而实际上,卫易先前和素的计划,也正是如此!除了一些有关于素的细节之外,几乎分毫不差!

卫易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离景原可以统辖那么大一支战部,拥有那么出色的战将才能。如此缜密的心思,堪称恐怖啊!

“只要对方不出动周天境后期的存在,我都有把握顺利脱身。”

卫易觉得,既然离景原已经猜出了几乎全部的内容,那么再隐瞒,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离景原仔细思考一番后,终于说道:“这计划,不是不行,只是你的计划太过冒险,单单我能想到的,就有好几处疏漏。”

“既然你决定要去做,我一定支持你。不过,这些疏漏,我们得先把它们都给补上。”

“单凭我的能力,这次恐怕很难帮你把所有的漏洞都补上。所以,要想真正万无一失,得把乐桓招来,需要他的出力帮忙!”

旁边没有得到回答的洛飞飞,还有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李筱宓,在听到这种话后,觉得有些近乎荒谬。

在重重守卫下,去绑架一个本土经略使的亲子?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

对于离景原的提议,卫易起初是非常反对的。

他并不信任那个乐桓。

和离景原不同,虽然三人先前有过在留川河上一场生死大战,也算交情不浅。但说到底,卫易和这位乐公子是真的不熟。

反倒是离景原,大概是因为先前那些质子全都在离景原战部的关系,双方相处过一段时间,离景原倒是和那个看起来像是小说演义看多了的家伙,显得颇为熟络,而且情分更深一些。

但是,卫易最终还是被离景原说服了。

首先,这位乐公子出身不俗,单凭背景势力来说,丝毫不逊色于费文亮。其次,这位乐公子和费文亮,似乎在闻道院的时候,就有些仇怨,而且双方性格截然不同,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再者,这位乐公子大概真的是看某些市井小说看多了,脑子确实有点拎不清。堂堂一界将军长子,最大的梦想竟然是去做一名行侠仗义的游侠儿?不管怎么说,此人行事极为仗义,这也是让离景原能够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卫易出身底层,早年又过于艰难。对于那些所谓的意气风发,其实是既向往又不敢相信的。至于那位乐公子,强大的出身背景,大概可以让他坚持这种……很单纯的美好。

听离景原说完后,卫易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位乐公子,着实是个妙人。

在离景原的布置和解释下,卫易很快发现,他先前和素商量的方案,确实存在几个致命的漏洞。这些漏洞,虽然毫不起眼,但若是真的被人利用的话,确实有可能在关键时刻置他于死地。

在此之后,离景原派人去请乐桓,以自己的名义。

黄昏时候。

乐桓在两位扈从的陪同下,来到离景原所在的这座宅子。按照离景原的意思,乐桓将两名扈从留在外面,自己进了宅子。

“卫二哥?!”

乐桓一进门,看到卫易之后,便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只不过,这个略显陌生的称呼,让卫易不由暗自咂舌。

这位乐公子,果然是个妙人。

“二哥,本事可以啊!”乐桓一见面,就给卫易一个熊抱,大笑道:“要不是城里的那些通缉令,我还不知道,二哥你竟然这么厉害?”

对于乐桓这种不知道是褒义多一些,还是贬义多一些的言语,卫易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尴尬笑笑。

“其他的话,等会儿再说,这次请你过来,也是有正事,是想请你帮忙的。”

离景原躺在床上,缓缓开口。

“咋?不就是费文亮那小子吗?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打了就打了,可惜没弄死他!”乐桓说话间,眼中闪过一抹凶厉之色,说道:“至于外面的通缉,卫二哥你真不用怕!大不了和我去远东!虽说远了点,可只要到了远东,管保没人敢惹你!就算费家,在远东也鞭长莫及。不过,眼下这城里费家布下的暗哨确实多了点,想秘密把你送出苍灵府,实在是有点难啊?”

“小卫想走,倒也不算难。只是,如今我们倒是另有难处,需要请你身边的周天境前辈帮忙出手一次。”

接下来,离景原便将先前改进的计划,原原本本的说给了乐桓。而在听到这个计划后,乐桓更是直接双眼开始冒光!

“我去!这计划,刺激啊!”

乐桓忽然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说道:“这费家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还会用这种下作手段,哼,费文亮死了也是活该!”

卫易对乐桓的这种看似很孩子气的言语,并没有多做评价。这次是他第三次见乐桓,也是唯一一次和乐桓交谈较多的。从这些交谈当中,卫易也大致能感觉出来,乐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大致明白了,为什么离景原先前坚持信任此人。

简单来说,就是出身顶级世家,不谙世事,内心却还保持着一份难得的少年热血。

“二哥你放心!只是让护卫帮忙出手一次的话,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我倒是忽然想起件事来。”

乐桓忽然笑道:“先前在留川河上,就说要结拜来着,不过二哥你却爽约了。今天恰好我们三个都在,总要好好喝一顿结拜酒才行吧!”

……

“离景原,嘉裕三百二十七年生人”

“卫易,乾安二年四月生人!”

“乐桓,乾安二年九月生人!”

“今结为异性兄弟!”

“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

“虽不同生,死愿同死!”

市井小说里,很常见的一种结拜套路,以如今修真界的残酷,已经很少有人还愿意去相信所谓的兄弟情分。所谓的义结金兰,更多不过是彼此间的利益使然。

但这一日,当三人以天地为证,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时候,三人却不约而同,都选择愿意再相信一下那所谓的情分二字。

而对于卫易来说,更是如此。

眼下他已近乎身处绝境,这两人依然愿意与他结为兄弟,单单这种情分,就已经足够了。

夜幕降临,月悬高天。

三人坐在屋顶,身边四处散乱丢着酒坛,三人皆是大醉。

“照理来说,结拜做兄弟,得跟对方爹娘磕过头才行。可惜,咱们三个做不到了。”

离景原脸色通红,丝毫不管自身伤势如何。三人之中,就肉身伤势而言,其实李景原伤的最重。至于乐桓,更多是神识上的损耗。

“我爹娘早逝,小卫的爹娘也没了,至于老三……哈哈,远东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去不了啊!”

“那有什么的?将来有机会,你们都来远东就是了。”年纪最小的乐桓,同样喝得脑子都不再清醒。“我娘亦是早逝,也就我们家老头子还在。不过,老头子嘛,去不去拜拜,无关紧要的。”

“我十一岁离开远东,到了咸安城以后,老头子就没搭理过我!一次都没有!朝里的那些大佬,老头子从来都交情甚广,恨不得身在远东,心在离都,天天和人家把酒言欢。至于我这个儿子,有那些姨娘在,大概是无关紧要了。”

世间人,皆有不平。

三人当中,乐桓和离景原,都是出身极其强大。离景原出身皇族,自不消说。但行走在外,却连身份都不敢暴露,只敢小心翼翼的活着。乐桓有个远东将军做老爹,看起来羡煞旁人。但自幼年起,便被直接送到了咸安城做质子。

做质子的日子,总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多一些。

就算眼下到了苍灵城,他们这些质子,在未得允许下,一样不敢擅离。如那费文亮,此刻身处自家地盘,却还是不敢出苍灵城半步。甚至……还有被某人惦记着身家性命?

于是卫易明白,这世上,大概真的没谁是真的活得绝对快活的。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做个行走天下的大侠!修为很高很高,高的没边了的那种。”

乐桓忽然朗声道:“高到这天底下,再没谁能拦得住我;高到两座天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高到这世间不平,见我不存!”

卫易咧嘴看向乐桓。他忽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似乎也有这样的梦想。

只不过,后来他饱经世事,生活接二连三的抽他大嘴巴,让他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不论如何,卫易总还是觉得,如果世间像乐桓这样的人,能够多一些的话,修真界总要更美好一点。

“我最大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踏平蛮荒,让后世修者不必再受妖族之祸!”

离景原亦是难得的疏狂起来,躺在房顶,手里拎着酒坛,如同一个酒鬼。

“二哥,你呢?”

“我?”

卫易竭尽全力抬起眼皮,仿佛比对付那尊大妖还要费劲。

“我想娶个很好很好的媳妇,过很好很好的生活。媳妇……算有了,生活,其实现在也还不错。”

“哈哈哈哈……”

这一夜,三人皆是喝得烂醉如泥。

一个醉字,往往最是难得。不管是此刻是在苍灵城的这座普通宅子的屋顶上,还是在咸安城那座天元殿上,皆是如此。

不在于喝什么,不在于在哪里,而在于跟谁喝。

夜色深沉,有微风轻拂而过,三人醉倒,不省人事。乐桓手边酒坛偶尔脱落,顺着屋顶,掉落在院子里,让他不由自主的梦呓。

“苍灵城没什么好的,也就兄弟和酒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