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莽莽鱼龙气,今古愔愔花月愁。不尽狂澜走沧海,一拳天与压潮头。

……

时隔七十多年,再次回到东海,卫易觉得有些陌生。

卫易在东海停留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除了最初被叶朝归收徒带回无涯岛那次,就只有后来天玄宗复派的时候,卫易曾在东海短暂的待过一段时间。

东海如今虽然还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修炼界,但除了没有一界大道之外,不管是生活的修者数量,还是繁华程度,都不逊色于其他十八修炼界。甚至比远东或者冰原这样的贫瘠修炼界,还要强上很多。但是,没有一界大道,这始终是一个硬伤。普通修者或许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到了卫易这个层次之后,看的就比较明白了。

东海的修者,到了周天境以后,对大道的亲和程度,会先天要比其他修炼界弱上一筹。这就好比几个实力同样强大的门派,唯有其中一个门派没有返虚坐镇。这个没有返虚坐镇的门派,哪怕各方面都不逊色于其他门派,但宗门修士行走在外,难免就要比那些有返虚老祖的修士弱上一筹,底气差了很多。

而如果卫易在东海顺利成道,东海便会一跃成为第十九修炼界。而且论综合实力,可能还属于稍强的一界,至少不会逊色于两江或是潇湘。这种变化,现在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东海修者的战力!

一界修者,哪怕每人都只是强了一丝。对东海的大局而言,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

距离无涯岛数万里外的一座荒岛,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悄悄戒严了。有天玄宗的大神通者降临此处,在这里留下了诸多布置。而且,以此岛为圆心,数千里内的海域全部戒严,不许外来修者进入。

卫易一步踏出,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岛上。

岛上,天玄宗如今三大纯阳,无一缺席。除了三位纯阳之外,更有十余位返虚各境的高手。不过,在这十余位返虚当中,卫易并没有看到几位相熟的前辈。如素、韩宝芝荣多福等几位直系师门长辈,更是一个都没出现。

卫易知道,如今天玄宗正值战时,前往力量已是捉襟见肘。就算有曹家全力帮忙,高手数量仍然不足。能够凑出这十余位返虚,对天玄宗来说,已是殊为不易了。至于素和韩宝芝等人,如今则是都有更加重要的责任,都脱不开身。

而此番天玄宗凑出如此大的阵容,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替卫易护法。

“师父,我回来了。”

卫易望向叶朝归,缓缓跪了下来,对叶朝归施以弟子大礼。虽然这些年卫易的分身一直在修真界这边,但卫易的本体却还真的是第一次回来。

就如一个远游七十年未曾归家的游子,今日,终于回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朝归伸手一托,想要搀起卫易。但他的灵力和大道法界的力量,却穿过了卫易的身体。叶朝归这才意识到,此刻的卫易,仍是只能算一个死人。

“接下来的天劫,有把握吗?”

卫易起身,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没有问题。以我现在的实力,只要恢复灵体,达到嘉裕年间那位祁王的层次没有问题,甚至还能胜过他一筹。对敌弱一些的返虚,我有信心直接将其灭杀。”

以周天之力,逆斩返虚。

这种传奇的战绩,便是历史上的几尊仙位,也不曾做到过。只有嘉裕年间的那位祁王,曾经达到过这等高度。

而眼下,卫易却说,自己若是恢复了灵体,甚至有可能比那位祁王还要强上一丝。

如今的卫易,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了?

这是在场众多高手,最好奇的一件事。但是,除了三位纯阳之外,大概其他人都无法再看出卫易的真实深浅了。

“天劫靠你自己,人劫交给我们。”叶朝归又摇了摇头,道:“这次你归来东海,是真正的绝密。便是宗门内部,之前知道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至于其他人妖两族的大势力,估计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到东海来找我们天玄宗的麻烦了。”

“这次渡劫,不光关乎你个人,更关系到整个宗门的存亡。”

叶朝归忽然抱拳拱手,对卫易这个弟子道:“这次,看你的了。”

三位纯阳,十余位返虚,在场所有的宗门老祖,在这一刻,共同对卫易抱拳拱手,如同托孤。然后,所有人分别离开,退到这片海域的边缘,帮卫易护道。

荒岛上,终于只剩下了卫易一人。

“我……回来了。”

如同幻影一般的卫易,身形开始渐渐凝实。在这个过程当中,卫易能够感觉到,自己和无定河之间的联系,正在不断被斩断。识海中的那颗判官石,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至此,卫易再也无法返回无定河,除非他有朝一日,得证大道。

与此同时,在卫易自行斩断无定河界面联系的刹那,此方天地神道气运,开始迅速变化。原本这份无主的神道气运,开始迅速融入天玄宗的整体气数当中。天玄宗的宗门气数,顿时暴涨!就连原陵曹家的气数,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这一刻,世间所有天机士,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尽皆察觉到天地间的气运变化。咸安城的钦天院那边,身为院首的大离当代第一天机士孙康,虽然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却仍是惊愕于这种猛烈的气运变化,无力阻止。天玄山山顶,在那座倾尽天玄宗一宗之力打造的天机台上,延棺真君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从这一刻起,天玄宗的自身气数,已经彻底超过了其他几大圣地,仅次于独占四界的冰雪神殿。单从量上来说,恐怕已经相当于天九宫和御灵宗加起来那么多了。

宗门气数的增加,意味着宗门能够诞生出来的返虚高手,可以更多。

而卫易这边,随着彻底斩断和无定河那边的联系,卫易开始疯狂驱使识海中的那颗万劫塔的传承光球。光球转动,海量灵气开始汇集而来,迅速被卫易转化为最精纯的神力。至于其他恢复神体所需的珍贵材料,天玄宗早已帮卫易准备妥当。一件件异常珍贵的宝物,如同不要钱一样,被卫易彻底炼化。而随着这些宝物的逐一使用,卫易的灵体开始彻底凝实。一种强大至极的威压,开始逐渐显现。

这种威压,绝对已经是返虚期才能拥有的层次。然而眼下,卫易还未跻身返虚。

在卫易恢复灵体的时候,天地间的大道亦有所变化。这座荒岛上空,开始有劫云渐渐成型,并且迅速扩大。

昔日叶朝归渡劫之时,劫云曾覆盖三千里方圆。天劫之强,震惊当世。不过那是因为叶朝归破境返虚之后,一步入返虚后期,相当于进阶返虚、返虚中期、返虚后期的三次雷劫叠加,这才有那么夸张的天劫。后来叶朝归进阶纯阳的时候,天劫其实反倒更小了一些。相比当初的师父,卫易当下只是两重天劫叠加,并未直接冲击返虚。就算彻底恢复了灵体,也只是九阶巅峰而已,并未像叶朝归那样一步迈入返虚后期,所以天劫的规模也就小了太多太多。

最终,卫易的劫云,扩张到了近八百里方圆的地步。

这已是很多修者进阶返虚的时候,都未必会有的待遇了。

卫易深呼吸一口气。

今日的他,可能会创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连续渡三次天劫。

这只是第一场。

在卫易神体彻底恢复的刹那,头顶上的那片紫靛相间的劫云,也已彻底成型。其中所蕴含的恐怖威能,足以让人绝望。

这是很多已经成功破境跻身返虚的修者,都未必能渡过去的天劫。在劫云成型的刹那,卫易知道,师父的估计是正确的。如果自己没有达到融合百剑的剑道层次,是无论如何也渡不过这场天劫的。

但今日对卫易而言,这还只是第一场天劫罢了。

卫易忽然伸手一招,一柄墨绿色长剑隔空飞来,落入他的手中。在这柄长剑落入卫易手中的刹那,卫易能够感觉到,长剑本身发出一种欢快喜悦的情绪。

枯云剑。

卫易昔日的本命神兵。

当年卫易曾掌有四件神兵,枯云剑、十年冠、齐天灯、藏剑葫芦。这四件神兵,还是昔日卫易刚刚从吞海鲸祖地闭关回来的时候,武火真君和三师叔荣多福帮他炼制的。这四件神兵,底子都极好极好,武火真君当时炼制的时候,就是奔着道阶神兵去的,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只是当时卫易修为还太低,品阶太高,卫易反倒是用不了,所以武火真君当时才只将这四件神兵,提升到玄阶下品而已。而且,就算是炼器宗师,也无法直接炼制出道阶神兵来,最高只能炼制到玄阶上品。再往后进阶道阶,法宝便需要经历天劫。

后来,卫易在咸安城仙战当中战死,临参战之前留下了将甲和这四件神兵。这几件宝物后来被宗门长辈带回了天玄山,埋入那座衣冠冢之中。直到几年之前,卫易将要归来,宗门才悄悄从那座衣冠冢中取出了这四件神兵,又请武火真君帮忙提升品阶。只是,神兵炼制和普通的法宝不同,内部宝禁在本质上就不一样。若非卫易得到死亡神位的传承时,一并得到了大量神力之道的传承,里面包含有大量的神兵宝禁。恐怕就算武火真君这位炼器宗师,想要帮卫易提升神兵品阶,也是有心无力。

饶是如此,在过往一年多的时间里,武火真君也只是完成了枯云剑这一件神兵的提升。没办法,神兵和法宝的炼制,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就算武火真君再怎么才智逆天,也不可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彻底掌握这个体系。

不过,这对卫易来说,倒也足够了。

四件神兵,枯云剑主杀伐,齐天灯主封禁,十年冠主神魂,藏剑葫芦是空间性质的神兵。后面三件神兵,都是辅助性质的神兵,在这场天劫当中,作用有限。反倒会因为本身渡劫,给卫易接下来的天劫增加困难。

“今日,你我且共同渡劫!”

卫易持剑而立,一套以藤字诀化出的战甲,覆盖了他的全身。在战甲方面,卫易并没有太好的选择,而且也无必要。他本就是近乎完美的神体,又有生字诀加持,一般的神兵对他无用。最极品的神兵战甲,天玄宗也没能力帮他炼制。再加上之前有将甲傍身,卫易自然也就不用在意战甲。

只是如今看来,进阶返虚之后,卫易倒是真打算给自己打造一身合适的神兵战甲了。

“轰隆!!!”

一道紫靛相间的浩大劫雷,从天而降。这道劫雷,已有怀抱粗细,足可以将卫易整个人笼罩期间。

“飞鱼!”

卫易手中枯云剑一剑向天,一尊墨绿色的怪鱼剑光,逆杀向天雷。

在卫易过往这数十年的参悟当中,得自顾飞鱼问剑蛮荒时所悟的这一剑,也在被他逐渐改良提升,融入更多的剑招。尤其是在继承了死亡主神位格之后,更是将死亡之道融入其中。

这一剑,足以正面击溃一般的返虚高手!

由剑光组成的墨绿色怪鱼,带着一种自由的意志,冲向劫雷。就像妖族圣城外问剑的顾飞鱼,明知自己必死,仍甘愿以身化剑。在经过刹那间的僵持后,怪鱼被劫雷彻底击溃,但劫雷的威能,却降低了许多。

五行乾坤!

藤字诀!

生字诀!

面对这道劫雷,卫易施展出自己的全部手段,战力全开。此刻彻底被雷光笼罩的卫易,如同一尊在雷河当中沐浴的战神。

在雷劫的毁灭下,卫易疯狂运转生字诀,每一刹那他的神体都在不断被毁灭和再生。本就已经完美的神体,再次被淬炼。卫易的神体,渐渐发出一种莫名的震动,仿似和大道彻底契合。

许久之后,劫雷终于彻底消散,有天华露从天而降。感受着自身强大的力量,卫易有一种想要放声长啸的冲动。

如今的他,是真的可以一拳砸塌一座巨山了。

九阶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