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易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乐桓重逢。

一个死去后再度归来,另一个已经年纪轻轻便已成了远东少帅。

但最终,卫易还是没有主动上演一幕兄弟相认的戏码,只是平静看着乐桓,看着这一切。

他不敢赌。

死亡世界内,卫易盯着那块写有‘无定河’几个字的石碑,沉思了许久,将之前一段时间的经历,重新梳理了一遍。

自从在这座死亡世界重生以来,卫易一直不停的杀戮,努力恢复自己的力量,以期将来可以彻底再次复活。但是,在发现这座写着‘无定河’三个字的石碑之后,卫易却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他的复活,似乎太过巧合了。

首先,假定这里是无定河,虽然无定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卫易至今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清楚。不过,识海中的那颗通往无定河的钥匙晶体,当初是卫易在波州时候所得。现在回想起来,卫易觉得,自己那趟波州之行,运气有点好的过分了。甚至于那些机缘,已经好到无法用运气二字来形容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背后是那个已故的姚老头的手笔。

因为自己当时之所以会去波州,正是因为姚老头主动上门,和天玄宗做了一个交易。然后,在那趟波州之旅当中,卫易才会遇到唐渭,才会得到那颗通往无定河的钥匙晶体,才会在碧水城立道崖得到那缕道痕,后来得以进入太元仙府,得到那株木之本源化成的小树。

至少,卫易遇到唐渭这件事,是已经被卫易确定,确实和姚老头有关系的事情了。

至于另外两件事,虽然暂时卫易还不确定是否和姚老头有关,但不管怎么看,好像都无法用运气来解释。而且如今仔细想来,这两件事背后是姚老头在布局的可能,其实很大。

如果是这样,那姚老头是只算计到那场仙战?还是算计到自己会在无定河复活?

卫易复活之后,那颗通往无定河的钥匙晶体,不知何种原因,由原来的白色转为七彩,成了卫易穿行两界的通道。而那株木之本源化成的小树,则成了卫易寄身于杨际身上的重要依仗。这两样东西,缺了哪一样,卫易都无法做到目前在远东自由行动这一步。

如果姚老头连自己死后复活的事情都算到了,那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要知道,几年前那场彻底动摇两座天下根基的仙战,背后可就是那个姚老头一手策划的。

不但杀了一尊准仙,还同时毁掉了两座天下的十四件仙器。

卫易相信,那个姚老头做了这么多,最后所求的,肯定不只是为了那场仙战而已。但如今那个姚老头已经死了,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到底所求为何,更不知道他还留下了什么后手。卫易甚至怀疑,自己重生之后出现在远东这边,或许背后都有姚老头的原因!

若真是这样的话,卫易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在不确定姚老头在算计什么的情况下,最好的反应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去和乐桓相认,直接现出自己的身份?

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身在姚老头的局中,卫易是真的不敢。

倒不是他不相信乐桓,委实是对那个手段难测的姚老头,太过忌惮了。再者,退一万步说,乐桓如今身为远东少主,牵扯太多。天玄宗和远东,又根本不是一个阵营的。卫易相信乐桓一定会念及兄弟情义,全力帮助自己。但是,他身边其他人会怎么做,卫易不知道,也不敢赌。如果赌输了,说不定就会彻底失去重新活过来的机会了。

反正当下也没到山穷水尽,手里可打的牌还很多。就这样一边在死亡世界继续修行,一边让杨际在学宫成长。等杨际成长到一定高度之后,想办法联系天玄宗的情报网,或者让杨际自己远赴云莽,都是更靠谱的选择。

既然有更靠谱的选择,卫易自然不会去冒任何风险了。

主意已定,卫易也就不再迟疑。在之前这段时间的猎杀过程中,他隐隐感觉到,自己黄色的灵火当中,似乎开始有一丝绿色在缓缓出现。既然在这座无定河世界,灵火进阶至今还没遇到瓶颈,卫易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专心提升力量,最为妥当。

……

乐桓长呼出一口浊气,结束了自己今天的打坐修行。

昔日十年游历天下,乐桓在那位老外公的陪同下,走遍了数个修炼界,见了太多太多的人情世故。在这个过程中,乐桓的个人修行,其实也没落下。后来返回远东,回到奉阳城,老外公暂时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乐桓却没有因此懈怠,反倒是更加努力了。

乐桓所修行的体系,得自于他的那位外公。是一种近似于禅修体系,但又与禅修八脉任何一脉都截然不同的修行道路。这条道路,只要有足够的愿力,乐桓在进阶返虚之前,都不会有任何瓶颈,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提升进阶,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其实是一件无比夸张的事情。

因为这已经相当于是在禅修八脉当中,开辟出了独立的第九脉!只不过,这一脉如今只有乐桓和乐桓的老外公两人而已。

对于外公,乐桓其实了解的并不算少。乐桓知道,外公曾是四百多年前那场西漠辩佛的主角,出身净土一脉,法号宝静。在那场辩佛之后,外公自行流放远东。到了远东之后,广传佛法,专心著经。如今在远东,没有人知道宝静是谁,但若是提起婆娑学宫的大祭酒,那可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但同时,乐桓却觉得,自己对外公其实知之甚少。

比如,外公的修为,一直都是一个迷。当初去东海参加天玄宗掌门登位仪式的时候,是纯阳修为,但是在随乐桓游历的时候,却成了返虚后期,甚至是返虚中期。而回到远东之后,就又成了返虚后期极限。乐桓知道,这绝不是外公在用什么神通压制自己的修为之类的,而是修为确确实实是在变化。

这种事情,乐桓真是闻所未闻。

再比如,有关外婆,外公就从来都没提过。乐桓知道,昔日外公在西漠被称作妖僧,作为僧人却曾娶妻生女。但是,外公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那位外婆,对于乐桓的母亲,提起的也比较少。

乐桓对于母亲的印象并不是很多,只记得母亲是个很和气很温柔的女子。但后来,在乐桓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再之后,乐桓就被送去了咸安城,去充当质子。那些年,乐桓一直觉得,母亲的死是因为乐北亭的照顾不周,是因为乐北亭常年在外,无暇回家,才导致母亲操劳成疾而死,这也是乐桓曾经最怨恨乐北亭这个爹的原因。

但是,随着乐桓逐渐长大,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乐桓却开始对此产生怀疑。

不对啊!

若说母亲是因病去世,那母亲到底是得的什么病?要知道,在乐桓小的时候,乐北亭就已经是权柄极重的战部将领,统辖数府的战部。虽然当时还没坐上一界将军的位置,但地位也不容小觑。更别说,外公更是一位返虚后期甚至可能是纯阳级别的大德高僧!就算得了病,以他们的能力,天底下什么样的名医请不来,难道就还是治不好母亲的病吗?

对此,乐桓并不是没问过外公,只是不管是外公还是乐北亭,似乎都不想对此多说什么。至于其他人,则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乐桓也就无从得知了。

“少爷,学宫的那几个人,已经等候许久了,要见吗?”

当乐桓走出那座专属他的修行房后,早有扈从走过来,向乐桓禀告。乐桓深呼吸一口气,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丢掉,他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这件事,甚至关系到他老子乐北亭能否彻底掌控远东。

“让他们去前厅等着,我马上到。”

……

“今天我们来说一下修真界的成型历史。”

卫易附身在杨际身上,听着这位学宫的教习先生,讲授最简单的修真界历史。

这也没法子,如杨际这样,其实只是刚刚踏足修行之路,很多连最基础的灵术院都没上过。而且远东贫瘠,很多地方的人,一生也上不起灵术院,能认识百来个字已经殊为不易。所以到了学宫这边以后,很多少年天才除了必要的修行课业之外,基础的灵术院课程,也是必修的。

当然,这位教授历史的教习先生,讲授的修真界历史,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毕竟这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需要循序渐进。而卫易如今听来,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在死亡世界,杀戮和战斗是唯一的主体,就算是心智再怎么坚定的人,也不可能一直杀戮。所以卫易最近闲暇的时候,就借杨际的身体,回到修真界这边来看看,顺便也感受一下学宫的氛围,权当的休息了。

“首先,在大离开国之初,一共有七大修炼界,分别为中州、丰州、玉州、林州、波州、雷州和炎州。其中,中州地理位置最为居中,大离都城咸安城,也位于中州的中部。”

“至于其他的六界,玉州在中州北侧,林州在中州东侧,波州在中州南侧,丰州在中州西侧。雷州在波州以南,而炎州则是相对西南的位置,与雷州、波州和丰州相接。”

“在这七界之后,第八个修炼界,是九千年前开辟的蜀州。九千年前,太白仙尊成就了大离皇祖之后的第一尊仙位,也是我们修者历史上的第二尊仙位。太白仙尊在炎州西南,带领无数剑修,在炎州西南开辟出了第八界。因为成界之时恰好正值暑期,所以太白仙尊直接将其命名为暑州。九千年前,暑字亦通蜀,所以就成了如今的蜀州修炼界。”

“然后是八千年前的天九仙尊,体修证道的仙尊,在丰州西北开辟出了第九个界。天九仙尊感念大离皇祖传出灵力大道,故将西北命名为灵州。”

“天九仙尊之后,是七千年前的御灵仙尊,在玉州以北开辟出了第十界,也就是如今御灵宗所在的云州了。”

“再之后,是六千年前证道的冰雪女神,这位修真界历史上最为神秘的仙尊。冰雪女神证道之后,在云州更北方,建立了冰原修炼界。不过,冰原修炼界,自诞生之日起,便与外界彻底隔绝。直到最近这些年,才逐渐放开。”

“至此,我们修真界,已经有十一个界了。”

“冰雪女神之后,证道的是禅修之祖,不空祖师。不空祖师证道后,在丰州以西开辟了西漠修炼界。北接天九宫所在的灵州,南邻两剑山所在的蜀州。在不空祖师过世之后,大离亦先后开辟出两江、潇湘两界。修真界由此达到了十四个修炼界。”

“不空祖师之后,是四千年前证道的吉祥仙尊,原陵曹家的仙尊。吉祥仙尊在林州以南,波州、雷州以东,开辟了原陵修炼界,直接东海,为修真界第十五个修炼界。”

“三千年前,天玄祖师证道,在两江和潇湘以南,从妖族手中夺得了大片的土地,最后命名为云莽。”

“两千年前,落霞仙尊证道,又从妖族手里夺来了大片的土地,也就是如今的天南修炼界。天南修炼界,与云莽、两江、炎州和蜀州四界相接,地域相对下场。其南部的红叶峰,是我们修真界最南方的领土。”

“整个修真界,最后一个成界的,就是我们远东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东是修真界的流放之地,只要过了野人关,便再无法返回修真界。后来千年前远东单独成界,野人关才改名为野夫关。远东北接冰原,西接林州。东面是无人禁区,是此方天地的尽头。南部则有风暴洋,风暴洋再往南便是东海。可惜,风暴洋同样是一片生命绝地,返虚之下,绝对无法穿行。”

“……”

这位学宫教习先生的讲授,非常浅显。这些知识,也都是卫易早就知道的。

不过,卫易如今看过很多修真界最巅峰的风景之后,再回头听一个化灵期讲授这些历史,却渐渐生出了一些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