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凉。

卫易坐在自家院子的屋顶上,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酒葫芦,里面是他先前在宅子里预备的灵酒,就这么仰头看着星星,偶尔往嘴里灌一口酒。

小的时候,卫易总觉得那些好酒之人,往往都是没事吃饱了撑的。饭都吃不饱,还有有心思喝酒?等他渐渐长大后,却开始发现了酒的妙处。与朋友在一起,尽兴时要喝酒;心里有忧愁时,可以借酒浇愁;世间有了烦恼,可以一醉忘却……

入喉之后,那种滚烫入肚,又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其实真的不差。

于是,当少年逐渐长大后,卫易开始懂得了酒的滋味。

自打那个费文亮离开后,卫易就一直坐在这里,看着太阳落山,看着夜色深沉,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不单单是实际意义上的没说话,就连识海当中,素的问话,他也没回答半句,就只是这么坐着仰头看天。

许久之后,葫芦里的酒终于喝尽了,卫易将葫芦倒过来,使劲倒了倒,仍是没再倒出一滴酒来,便将酒葫芦随手扔到一边。

“前辈……”

卫易刚想说话,却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怎么?想明白什么了?”素语气不善,说道:“就这么点小事,也至于你这幅德行?可笑!难不成,你被这小子的背景吓到了,真的打算把自己喜欢的女子,拱手让出去?”

说到最后,素声音越发冷厉。

卫易没有理睬素的嘲讽,继续说道:“我刚才其实不是在想这个。不过,那家伙背景确实很吓人啊!堂堂两江经略使大人的儿子,这份背景,就算不如前辈您,可应该也相差不远了吧?”

“一个经略使的儿子,也配跟老娘我比?”素语气似有不屑,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算不如,也相差不多了。

卫易说道:“我刚才之所以会想了这么久,不是因为在想,要不要真的主动退让,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别说他是两江经略使的儿子,就算他是大离皇帝陛下的儿子,我一样不会退。这种事,一旦退了,这辈子都不算是个男人了。”

卫易语气陡然转高,说道:“我在想的是,以后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说完后,就连素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两件事之间,好像完全没什么关联啊?

“我记得前辈您之前说过,世间有气运,各人有命数。我刚刚想了很多,最后发现,好像自打我遇到前辈您之后,就遇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没有遇到前辈您,我肯定还只是一个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沦陷区的苦力。也许现在已经死了,最近这种局势,苦力们的死亡率可是出奇的高。”

“如果没有遇到前辈您,我就不会成为化灵期,更别奢望日后的周天境。不会拥有那么大的一家商行,不会有自己的战部。当然,也有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会被宋家碾死,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了。”

素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卫易无奈‘嗯’了一声,说道:“所以,我刚刚就在想,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比如说,下次来的又是某个经略使某个将军的儿子,或者哪个圣地门派的嫡传弟子,再或者干脆就是皇帝陛下的儿子,我又该怎么做?”

“没这么欺负人的!”

卫易语气陡然变得坚定起来,说道:“当初我做苦力的时候,其实苦力之间关系也不是那么美好,也有种种勾心斗角。和管事好些的,可以帮着招募苦力的,往往就处在苦力的上层,会欺负其他苦力。我刚做苦力的时候,我懂这个规矩,和人家硬碰了几次,结果差点死在沦陷区。后来,大个子教给我一件事,有些不那么触及底线的事情,能退则退,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如果是过了底线的事情,惹急了,就直接想办法搞死他!”

“我娘以前教过我,没事别惹事,有事也别怕事!我想做的,就是这种人了!”

卫易说到最后,已是杀机凛然。

“这就对了嘛!”

素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在替卫易的这个决定感到高兴。

“一个经略使的儿子而已,有老娘帮你,你怕个卵?就算他有周天境高手做仆从又如何?难道就找不到机会弄死他了?以老娘我的手段,只要能将灵体恢复到化灵巅峰,就算当着那个周天境的面干掉那小子,也不是不可能。大不了一击远遁,直接离开两江就是了,还用受那个鸟气?”

“那个……前辈,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还是悄悄的杀人,别太声张了,回头我还想苍灵府过日子呢!我可不想被一个经略使满天下追杀……”

“知道知道,老娘又不傻,老娘刚才只是想表达一下心情。”

……

想要不留痕迹的情况下,杀掉一个有周天境高手随时贴身护卫,又肯定有无数宝贝护身的堂堂经略使大人的儿子,会很容易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过,卫易却不在意,这种不在意,完全是出于对素的信任。既然素说可能,那就肯定是可能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按照素的意思去执行就对了。

于是,在这个夜晚,当卫易终于下定决心,要干掉这个来历天大的年轻公子哥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帮素先突破瓶颈。

“既然你如今已经突破到了化灵二重天,老娘我便可以试着去突破化灵后期的瓶颈。而且,有先前从麦芒宗得到的那三株灵药的帮助,这次恢复,会比想象的更容易。”

卫易点了点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一口气闭关四个月,就是为了能够让素有一个继续破境的机会。不过他自出关以后,便遇上了一堆破烂事,所以才耽搁下来。

“先前我让商行搜集的灵草和材料,灵阶下品的,倒是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可是灵阶上品的,却是一件都不曾搜集到啊?”

卫易这会儿也有些急迫,因为只有素成功凝聚了灵体,他才有把握去干掉那个费文亮。但是眼下,他的修为虽然已经突破,却似乎卡在了灵草和材料上面。

“无妨,那三株玄阶灵粹当中,有一颗玄阶下品的朱果。此果最大的能力,就是作用于灵体。你可以先去把之前商行搜集到的那些灵草取来,然后再帮老娘找一座六阶以上的炼丹房,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好!”

卫易稍稍放心了一下,既然素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有把握的。那些灵草已经搜集的差不多,随时可以取来使用。唯有那高达六品的炼丹房,有点难搞。毕竟,放眼整个苍灵城,六品以上的炼丹房也不算多。要想不被人怀疑,还能去使用的话,确实有点难度。

“若是实在不行的话,也不必非要在修真界内考虑。”素略微想了想后,说道:“在沦陷区内,老娘倒是记得有几处不错的火脉。以老娘如今的本事,在沦陷区内也足以自保。当然,若是你带上战部的话,肯定更安全。所以,你倒是不妨再进一趟沦陷区,从沦陷区内找一处合适的地方。”

“这……好像也可以啊!”

卫易反复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还真是只有这个法子最为简单。

“而且,在沦陷区的话,说不定突破之后,还能直接找到一处合适的灵脉,直接让前辈您恢复灵体。”

卫易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可行,当下便和素商量起来。等到卫易和素商量完之后,便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先去取一下灵草,然后,直接进沦陷区!”

商行这边,虽然最近几个月,生意一直不太好。但出于卫易的吩咐,韩秋生还是尽力在搜集,总算是帮卫易搜集齐全了。

不过,这也彻底花掉了商行这几个月的全部进项,让商行重新变得捉襟见肘。

卫易取了灵草之后,也来不及和韩秋生解释,便直接带着所有搜集到的数十种灵草,离开了苍灵城。

“先去一趟将军府,接个相关的任务,然后带着战部一起进沦陷区,这样比较妥当。”

卫易倒也没有迟疑,在拿到所有灵草后,当下便有了计划。离开苍灵城后,直奔将军府那边而去。

……

“去前线?还不允许带扈从?计夫子疯了吧?”

苍灵城内的某个奢华宅院内,有一群年纪都不算大的年轻人,有男有女,约莫不到三十人,正聚在一起。这群身世背景每一个都堪称惊天动地的年轻人,在听到某个消息之后,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这是计大人的意思,计大人说了,不允许你们质疑。”

前来负责传话的,是个面容冷冽的中年人,对于眼前这些身世背景皆是惊人的年轻男女,中年人完全做到了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我只是来传话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中年人也不傻,他虽是周天境修为,但在这群年轻男女面前,实在不算什么。他可不是那位计夫子,凶名赫赫,就连这群来头天大的年轻人都会害怕。

这群年轻人,自然就是先前咸安城方面,从闻道院那边送到苍灵城的那群质子了。不过,咸安城这次将他们送来,名义上还是以闻道院学子修行历练的名义。

既然是来历练的,自然就会有跟随着的夫子。而中年人口中的那位计夫子,便是此次历练的负责之人。

一位真正的封号真人!

计夫子在闻道院内,向来是以凶厉著称。所以就算是这些来头不小的年轻人,常年在闻道院内听着这位计夫子的凶名,也是不敢有丝毫反抗。而且他们更知道,如果真的惹恼了这位计夫子,以这位老爷不怎么讲规矩的性子,说不定还真未必会在乎他们背后的爹妈是谁,直接出手打死他们。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

大概也正是这样,闻道院此次才会派这位计夫子压阵。若是来的是其他人,以这群年轻人无法无天的秉性,哪怕是一位副院首,恐怕都敢去反对一下。

中年人传话之后,便识趣的离开,只留下这群年轻人,在这里叽叽喳喳。

“我要让护卫传话给我爹!来苍灵府已经够危险的了,若是再去前线,还不准带护卫,那可真就是去作死了。”

“夭寿啊!这是哪个老王八出的馊主意?要是让姑奶奶知道,回头姑奶奶非得上他们家,打折他三条腿。”

“先前计夫子不是说,这次过来只是观摩,只要我们不出苍灵城,其他的他一概不会管吗?”

“嘿嘿,亏你们几个还自称什么世家公子,这点都看不出来?我们明显就是被人家当刀使了,算个狗屁。”

“……”

计夫子下的这个命令,显然是让这群年轻人颇为不忿。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大概他们早就已经打上门去,亲自讨要一个说法了。可换做那位计夫子的话,他们实在是不太敢了。

费文亮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眼巴巴的似乎在想着什么。不过,就算他没打算吸引人注意,仍是被其他人揪了出来。

“费文亮,这是你家的地盘,你先前不是说,到了两江之后,天大地大,你老子最大吗?这会儿怎不说话了?赶紧给你老子传话啊!要么就想想办法,去跟计夫子说说。要么多派个十支八支的卫道军战部来,那才算安全。”

有个泼辣女子,朝这边一直沉默着的费文亮喊了一句后,大伙的目光瞬间全部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

不过,还没等费文亮回答,在那女子旁边,却又有个少年果断开口了。

“你们还敢指望他?这家伙除了会吹牛,还会什么啊?他能说动他那个老子?平时去喝花酒都不敢脱裤子的主,真以为眼下这事情,他能解决的了?”

“一个远东土鳖,又在那放屁了?”

费文亮当然也不示弱,回敬了一句。

“呦!费公子,难得这么有胆气啊?要不然,你去直接找计夫子,把这事给解决了?或者,你看我不顺眼,咱们找个地比划比划?”

听到这话后,费文亮自然是怒极,再想到先前自己确实和大伙说过,到了两江之后,一切事情他都能说了算,这会儿脸上就更觉得挂不住了。

可是没办法,费文亮最后仍是只能忍了下来,甚至连句狠话都没说出来。没法子,谁让这个叫乐桓的远东土鳖,身世地位不输他半分,自身本事更是超过他许多?

这家伙,平常在闻道院里也是横着走的,而且和他很不对付。

“远东来的土鳖,犯不上因为他置气!”

费文亮只好在心底暗自安慰自己后,才算将这口气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