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懋第、陈洪范、马绍愉三人灰头土脸回到南京,面见马士英,马士英并不在意,让大明举国投降,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相信,虽然与自己做对,但在大义一事,史可法也会和自己一样,绝对不会向华夏投降。

但仅仅过了三日,刘良佐在庐州兵败被俘的讯息,便传至南京。

马士英坐不住了!

他将高杰、刘泽清、刘良佐挨个骂了一遍,骂完之后,心还是不定,天命军进军的速度太快,按照目前的局势,黄得功绝对无法独守滁州、和州,如果黄得功再败,史可法在扬州南部的布防,将成为一支孤军,绝对无法持久。

难怪天命军不肯与大明划江而治,天命军占据整个江北之后,随时虎视着江南,长江天堑,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吗?

大明唯一的依仗,似乎只有长江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在马士英一筹莫展之际,当晚又收到讯息:天命军水军的六艘大型战舰,带着数不清的战船、运输船,正沿江而下,已经到达芜湖!

马士英顿时呆住了,从芜湖顺江而下,最多三日时间,能到达南京……

如果天命军的水军封锁了长江,南岸的小型战船,恐怕都无法离开码头,大明的长江天险,在天命军的水军面前,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天命军的水军东下,摆明了不给大明机会,李自成这是要拿下江南,一统华夏的态势……

他想起了“划江而治”的幻想,原来这只是大明的一厢情愿,难怪李自成一口拒绝,华夏有足够的实力,李自成明显是要对大明赶尽杀绝!

马士英原本是凤阳总督,带过兵的人,知道大明所面临的严峻形式,他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独自在书房思索良久,他决定召见自己的亲信,向他们通报目前的形式,以便共同进退……

不多久,礼部尚书钱谦益、吏部尚书张慎言、刑部尚书郑三俊、兵部左侍郎阮大铖、兵部右侍郎左懋第、右都御史徐石麒、太常寺卿李沾、魏国公徐允爵、诚意伯刘孔昭、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

这些人的到来,并没有驱走马士英心的寒意,相反,这么多人都无法想出对策,他心的寒意几乎弥漫了整个书房。

几乎在同时,史可法也在自己的官邸,召见了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高弘图、东阁大学士姜曰广、左都御史刘宗周,四人也是愁容满面,对着烛影长叹……

翌日朝会结束之后,马士英决定与史可法摊牌。

两人在马士英内书房密会,相互施礼后,马士英锁着愁眉,道:“史大人,当前的局势……史大人是兵部尚书,可有什么良策?”

史可法小心地道:“马大人是当朝首辅,自然有退兵的法子……”

马士英长长叹了口气,道:“史大人,到了这种境地,你我还是开诚布公为好,天命军都打到家门口了……”

史可法难得见到马士英如此坦诚,知道他也是忧于当前的国事,隧道:“刘良佐在庐州兵败被俘,李自成没有南下安庆,而是向东,直奔滁州……”

马士英这才道:“以史大人看,黄得功能阻挡天命军的步伐吗?”

史可法缓缓摇头,道:“在江北四镇,黄得功的战斗力,仅仅稍强于刘泽清部,三镇都是溃败,黄得功绝对无法阻挡天命军,首辅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马士英微微闭目,深思之后,还是摇摇头,“史大人能否与本官说句实话?”

“什么?”

“史大人在扬州南部的部署,能否阻挡天命军?”

“恐怕不能,根据刘泽清残部的叙述,天命军的火器太过犀利,”史可法的眼,是说不尽的落寞,他实在没想到,大明在江北建立的四镇军队,竟然如同豆腐般不堪一击,“看来,只有退守江南一条路了。”

“史大人还想着划江而治?”马士英的脸,是淡淡的嘲讽之色,尽管划江而治是他提出来了,但他已经抛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史大人难道没看出来,李自成这次亲征,是要一统华夏?”

“一统华夏?”史可法皱眉道:“首辅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没有回答,却道:“史大人可知道,天命军数万水军,从湖广顺江而下,已经到达芜湖?”

史可法点点头,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不禁喃喃地道:“从芜湖东进,最多三日,便可抵达南京的外江……嗯,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史大人不明白李自成的意思吗?”马士英淡然道:“数万经过操训水兵,安装了巨炮的大型战舰,史大人认为,长江还能阻挡天命军的南下步伐吗?”

史可法沉吟半响,似乎是在思索对付天命军水军的法子,但终究还算摇摇头,道:“李自成不会给大明任何希望呀……”

马士英似乎想明白了,脸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史大人也认为,大明没有一点取胜的希望?”

“的确很难看到取胜的希望,无论在陆地,还是在长江,”史可法忽地一愣,勃然道:“首辅大人,今日约见下官,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商谈当前的局势,”马士英道:“依史大人看,我们现在要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史可法怒道:“马士英,你莫非要投降天命军?”

“史大人何必说得这么难听?”马士英淡淡地道:“你那只耳朵听到本官要投降天命军了?”

“无论首辅大人今日为何召见本官,本官绝对不会做那不忠不义之事,”史可法气呼呼地道:“哪怕只剩下本官一人,本官也要血战到底,李自成要想得到江南,得从本官的尸体爬过去。”

“史大人果然是忠义之人,本官佩服,佩服!”马士英向史可法一拱手,面却是嘲讽之色,“只是可惜了江南的锦绣河山……”

史可法皱眉道:“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淡淡地道:“史大人可知,天命军是流寇的性子,一旦突入江南,面对江南的富庶与花花世界……江南之地,极有可能玉石俱焚……”

史可法道:“本官听说,天命军军纪严明,从来不骚扰百姓!”

“如果天命军正常接管江南,自然不会祸害百姓,”马士英似乎在引导着什么,道:“如果天命军损兵折将,费尽千辛万苦,方才进入江南,史大人认为,天命军的将士盛怒之下,又面对从未见过的富庶之地,将士们都能克制自己吗?史大人不要忘了,你我都是统兵之人,一场大的战役之后,在血腥和死亡面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军官恐怕也无法弹压……”

史可法皱眉道:“华夏已经立国,江南迟早属于华夏,难道李自成要在自己的土地祸害百姓?”

“哈哈哈……”

“首辅大人笑什么?”

“史大人认为,江南迟早是属于华夏国的?”马士英笑道:“既然如此,今日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增加伤亡而已……”

史可法怒道:“马士英,说来说去,你是想要投降天命军,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如果李自成同意保全江南,本官倒是愿意折节牺牲,”马士英叹道:“本官只是担心,本官牺牲了节操,而李自成依然要屠戮江南,那时,本官是得不偿失了!”

“不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史可法用手指着马士英的鼻子,怒喝道:“你完全是为了个人私利,前日是为了争当大明的首辅,今日是要保全自己……”

“如果本官个人利益与江南百姓的利益保持一致,为什么要放弃个人的利益?”马士英道:“如果是为了江南的百姓,本官算放弃个人的利益、名节,又有何妨?”

“你……”史可法伸出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阳落山了,明日还会升起来,朝代更替,本是延续在了数千年的规律,史大人熟读经史,可曾见到永远的王朝?”马士英也不生气,却是侃侃而谈,“强大如汉唐,如今刘氏、李氏何在?”

“这……”史可法又是语塞,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生气,而是在竭力思索。

马士英知道,史可法正在经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便加了一把大火,道:“京师百万军队,都无法阻挡李自成的大军,本官听说,天命军从西安打到京师,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沿途无论是州府,还算军镇,都是望风而降……”

“……”

“像今日之战斗,大明的军队,败得我们都无法想象,”马士英继续道:“不是江北三镇的将士无能,也不是天命军的实力过于强大,而是大势,李自成掌握大势,顺应天命!”

“这……”史可法觉得,他为大明奋斗了这么久,一席话的时间,所有的想法,被马士英击得支离破碎,这一刻,马士英不像是他在朝堂的对手,而是多年的老朋友!

“大明气数已尽,新朝华夏顺天而生,”马士英感觉到胜利在望,心情也好了不少,便道:“我们有再多的钱财,再多的军队,最后都为天命军所得,在大势面前,个人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枉然?”史可法忽地赶到十分疲倦,是呀,他一直呕心沥血,可是他自己也明白,大明的军队,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天命军南下,他的努力,最终都是枉然,都是一场空……

他的心神,似乎飘荡起来,真想飞到一个没有朝堂的地方,然后隐居起来……

“史大人?”

史可法刚刚飞到云端,却是被马士英一把扯下来,重新回到血淋林的现实,他顿了一顿,道:“依首辅大人看,我们将如何应对?”

马士英淡淡地道:“我们手都有兵权,合你我二人之力,方能完全掌控朝堂!”

“掌控朝堂?”史可法惊道:“你打算兵谏?”

“兵谏这个词,并非你我首创,”马士英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为江南谋取最大的利益。”

“利益?”史可法道:“如何为江南谋取利益?”

“其一,像史大人所说的,利用兵谏,控制朝堂,”不等史可法插言,马士英继续道:“其二,与李自成再次和议。”

“和议?”

“天命军的三大律法,《工商律》是鼓励工商业的发展,或许对江南有利,”马士英道:“但《土地律》是没收所有的土地,再无偿分发给百姓;《税律》是向所有人征税,包括征收工商税,这两部律法,才是我们和议的重点,只要李自成不在江南施行这两部律法,不仅我们,江南的士绅百姓,都会对天命军夹道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