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的北城外,刘宗敏早已停止炮击,一个千户的枪手,来到城下百步外的地方,西宁步枪也是蓄势待发。

城头上遭受了山地炮的打击,火光未熄,烟尘滚滚,恐惧和伤痛的惨叫,守军乱做一团,都是躲在女儿墙后舔舐#着伤口,这一刻,谁也无心面对城外的天命军。

刘宗敏待要派出攻城的士兵,又担心守军出击,思索片刻,却是让严阵以待的那个千户,在城外鼓噪,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果然,守军被城外的动静多吸引,虽然伤亡惨重,却还是有人将脑袋探出垛口,发现天命军的士兵已经来到城下,不过百步的距离,再要前进一点点,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

发现情形的士兵大声叫唤,城头上的守军方才情形过来,流寇先是用炮火射击,消耗守军,他们很快便要攻城了。

守军很快向城墙聚集过来,为了避免新一轮炮击,都是贴着城墙躲在后方,弓箭兵已经张弓搭箭,只要流寇进入射程,他们便会将手中的箭矢,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令人惊讶的是,城外的流寇,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在百步外的地方,似乎集体石化了。

“咦?流寇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不敢攻城?”

越来越多的守军向城墙后聚集,除了少量的士兵给同伴包扎伤口,他们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伤痛,纷纷挤过来看热闹,女儿墙的垛口,现出无数的脑袋。

刘宗敏见守军只是从垛口露出部分脑袋,知道守军被开花弹吓怕了,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暗暗传令那一个千户的枪手,先是瞄准自己的目标,然后突然射击,即便不能大量消灭城头的守军,至少也能将守军吓得半死。

“砰、砰、砰……”

一阵致密的枪声,随即便是短暂的寂静,趁着守军正在惨叫的机会,刘宗敏已经让后面的那个千户,开始拖着云梯开始攻城。

守军遭到突然的枪击,都是隐藏在城墙的后面,最初的那段距离,天命军行进得十分顺利,但他们刚刚过了枪手们让出的通道,就被城头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发现了,“不好,流寇要靠近城墙了……”

守军虽然遭到山地炮、西宁步枪的多轮打击,但流寇攻城,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操起手中的弓箭。

天命军的步兵,是一支完全依赖进攻的军队,既没有铠甲,也没有盾牌,守军一旦放箭,他们只能以**抵挡。

此时此刻,保护他们的,只有城下百步外那个千户的士兵,他们也顾不上瞄准,无论能否看到城头的守军,他们都会射出子弹,将城头上的守军死死压制在城墙后面。

天命军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便已经将八架云梯靠上城墙,身后的那个千户,更是以攻代守,以致密的枪声护卫着自己的同伴们,将守军压得抬不起头。

不过,等天命军的士兵攀上云梯,后方的同伴就无法提供帮助了,天命军几乎与明军混在一起,步枪无法精准射击,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枪声一挺,明军似乎醒悟过来,各种滚木礌石,夹杂着冷箭,毫不留情打击着攀上云梯上的天命军士兵。

云梯上的天命军,自身无法还击,只能低头躲避空中的障碍,但地面上的天命军士兵,却是用步枪射击,只要明军露头,就会被无情地射杀。

城墙,成了双方的盾牌,就看哪一方无法承受战争的损失了。

明军依靠百姓搬运木料、石块,然后闭着眼从城墙上扔下去,只要没有中弹,自己就是成功了,这样投出的滚木礌石,命中率不会太高,好在可以减小自身的伤亡;天命军的士兵,在攀上城头之前,根本无法还击,能躲避明军的攻击,就是万幸了。

战斗僵持了半个多时辰,天命军愣是没有杀上城头,刘宗敏的眉头,早已弯成了两张弓弦,与明军打消耗战,天命军得不偿失,大都督也决不允许!

与明军不同,天命军的枪手,需要在后方,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操训,现在第四营来到河南,是一支流动作战的孤军,不可能时间长期驻守在一地,士兵一旦伤亡了,根本无法得到补充。

伤亡一个,士兵就会少一个,刘宗敏知道大都督不愿与明军打消耗战的原因,他也知道,在河南的土地上,天命军无法得到补充。

按照目前的情形消耗下去,天命军或许能攻破南阳,但士兵的伤亡……即便破了城,恐怕也没有多少军功。

刘宗敏的头上,不知不觉渗出汗珠,看来,只有暂时撤军了,他正要下令,猛听得城内传来了嘈杂声,先是一小片,随即向四处扩散,整个南阳城,像是沸腾了。

正当刘宗敏惊疑不定的时候,城内忽地冒出烟火,城头上扔出的滚木礌石也随着稀疏起来。

刘宗敏顿时明白了,城内出现了混乱,就连城头上的守军,恐怕都跑了不少。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刘宗敏立即大呼,提醒士兵们加快攀爬的速度,并增加一个千户的士兵前去攻城。

城头上的守军,顿时崩溃了,天命军的士兵一旦攀上城头,就能发挥步枪齐射的优势,将仅有的明军驱赶出去,逃得慢的,便被射杀了……

已经压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天命军士兵,顿时如浪头般越过城墙,登上北城头,将九州军旗插在城头上。

士兵们打开城门,将第二团的士兵全部放入城内,刘宗敏一面组织士兵清扫残余的守军,一面着人打开东西城门,放第一团入城。

李自成是最后一批进入南阳城的,南阳府道纪官李治强战战兢兢随着入了城,让他十分意外的是,这伙流寇,只是占据了城内的主要干道,并没有对百姓大肆劫掠,城内非常安静,既看不到流寇得意的笑声,也听不到百姓的惨叫声。

到了现在,李治强方才知道,李自成原来是这伙流寇的首领。

只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流寇就攻破了南阳城,这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流寇?李治强发现,流寇打出的军旗,他根本不曾听说过……

突然,城内猛地传出了锣鼓声,李治强以为流寇要庆祝他们的胜利,扭头一看,一队身着怪异服饰的士兵,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高声喊叫着。

“百姓无事不要出门,待在家中就是安全的!”

“我们是天命军,绝对不会扰民,也不会抢夺你们的财物!”

“天命军秉承天主的旨意,让所有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大家不用害怕……”

……

李治强等这队士兵走远了,方才醒悟过来,“大都督,你们是……”

“现在明白了?我就是天命军的大都督,”李自成淡淡一笑,“李道纪,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城内可曾有杀戮?”

“这……”李治强的神色十分凝重,喃喃地道:“若不是贫道亲眼所见,贫道绝对不敢相信……”

“走,李道纪,咱们去府衙看看!”李自成知道,天命军的数量远远超过城内的守军,一旦城破,便是大局已定。

李治强黑着脸,随在李自成身后,向西南角的府衙走去,一路之上,见到不少队士兵,都是敲锣打鼓,口中宣传着天命军的各项政策,安抚城内的百姓,但他估计,府衙的官员们,恐怕要倒霉了,天命军费尽力气入城,既然没有扰民,那城内的官员们,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难道天命军会白白牺牲士兵?

府衙门前,一对厚重的石狮子分列正门两侧,显得十分威武,然而他们只是石像,当天命军入城的时候,它们只能默默地记录着城内发生的一切。

数名身着迷彩军服的天命军正立在府衙门外,看到李自成,纷纷过来行礼,“大都督!”

李自成挥挥手,让他们起身,“府衙内怎么样了?”

领头的士兵起身后,朗声道:“我们已经占据了府衙,府衙内有不少官员!”

李自成向朱漆大门扫了一眼,还瞄了眼那一对石狮子上,淡淡地道:“南阳知府呢,在府衙中吗?”

“回大都督,据城内的官员们说,南阳知府亲自在北城门指挥作战,并不在府衙,兄弟们正在城内寻找!”

“奥,这个知府,倒还有些意思!”李自成点点头,让士兵们打开朱漆大门,带着一个总旗的亲兵进去了,李治强自然跟在身边。

来到大堂,目测一下,有十余名官员被俘,身上都是缚了绳索,或坐或站,面上都是惊恐不定,看守他们的士兵刚要行礼,被李自成止住,“他们都是城内的官员,要以礼相待,不要故意刁难!”

“是,大都督!”

李自成离开大堂,这些官员,他一个也不认识,更别说知道他们的秉性了,入了南阳城,只要找到知府和统兵的军官,剩余的事情,就让他们来做了。

穿过二堂,进入后衙,依然有士兵看守,李自成缓步过去,向行礼的士兵点点头,道:“这里关押的是谁?”

“回大都督,是南阳知府谢君宝的家眷!”

大明的府县衙门,一般都是“先堂后宅”,前面是大堂,最后面是主官家眷居住的私宅,大型的衙门,中间还有二堂,是主官的私衙,相当于书房、小客厅之类,也是辅官的办公场所。

李自成并没有进入后衙,只是让士兵们好生看守,不要惊扰了谢君宝的家眷,这个谢君宝,虽是文官,却是战斗在第一线,或许是一个好官……

他挑选出两名相貌和善的士兵,让他们向谢君宝的家眷宣传天命军,以及天命军的各项政策,如果能让他们加入天主教,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到大堂之后,李自成派出两名亲兵,去向关押的官员们宣传天命军和天主教,然后出了府衙,向唐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