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儿指挥着车把式,在京城大街上行驶。

最初那段,也许是气味浓,它指的很顺。

待从城北跑到了城东,每一处路口时,都要等候一会儿,黑檀儿才能给出方向。

越行,越远,也越慢。

终于,黑檀儿亦无法再判断,跳回到车里,冲温宴喵了一声。

温宴对霍以骁道:“它不确定方向了。”

霍以骁皱着眉头下车。

事实证明。

猫鼻子比起狗鼻子,还是差了一些。

可惜,现在不是逗猫玩儿的时候,不然他肯定得好好笑话黑檀儿。

温宴也跟着跳下了车。

城东这一带,温宴从前很少来,一切都显得陌生极了。

霍以骁确认了一下位置,突然灵光一闪,问车把式道:“这里离京卫指挥使司的衙门是不是很近?”

车把式道:“衙门就在前头,拐过两个弯就到了。”

霍以骁示意温宴回马车上,道:“走,去看看徐其润今儿当不当值。”

徐其润,惠康伯的次子,是惠康伯世子的胞弟。

他们亲兄弟,弟弟总知道哥哥平素喜欢在那家酒肆宴客了吧。

即便徐其润不在,衙门里的其他人也多少了解他的喜好与去处。

比霍以骁和温宴在这一带转悠强多了。

车把式驾车到了衙门外。

霍以骁身上有出入宫门的腰牌,即便衙役不认得他,也会行个方便。

能随意出入皇城的人,难道还进不了他们这衙门嘛。

“徐其润在不在?”霍以骁问。

衙役往里头报了,很快,徐其润大步流星的出来。

见了来人,又瞧见外头那辆眼熟的马车,徐其润心中泛嘀咕。

这人是来秋后算账的,还是来打了招呼,说他今晚上又要夜游京城了?

徐其润拱手:“四公子。”

霍以骁示意徐其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

霍以骁道:“令兄今晚上叫了霍以暄吃酒。”

徐其润“哦”了一声。

请就请了呗,多寻常的事儿,四公子难道是没有受邀,不满意了?

“他平时多在哪里宴客?”霍以骁问。

徐其润打量着霍以骁,答得模棱两可:“不一定。”

霍以骁只好道:“他母亲突然病了,这会儿急着寻人。”

徐其润明白了。

早说嘛,他还以为霍以骁要去掀桌子呢。

“他们今晚上应是在沧浪庄,离这儿也不远,下午时叫过我,我夜里要当值就没有去,”徐其润道,“四公子稍等,我交代一声,引你过去。”

说完,徐其润走回去与衙役们说了两句,又走回马车边上,一把掀开了帘子。

车厢里。

一姑娘、一黑猫,两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徐其润手一抖,帘子险些落回去。

到底是练武之人,反应快,帘子架住了,自然也看清楚了姑娘的模样。

有些眼熟。

再一想,那不是温宴嘛!

他以前随父亲去平西侯府上时,遇上温宴与侯府的姑娘们,彼时遥遥打了照片。

是了,顺平伯告御状,他也有些耳闻,说四公子与温宴关系好,原来是真的。

这个时候了,孤男寡女一辆马车,尤其是四公子急着找人时还带着温宴,可见一斑。

徐其润退开两步,等霍以骁上了车,他直接往车把式边上一坐。

他一个指路的,才不去车厢里头凑热闹呢。

说是不远,马车过去也走了一刻钟。

离得近了,黑檀儿察觉到了霍以暄的气息,时不时咕噜两声。

沧浪庄似是谁家私宅改作的,做熟客生意,附近无其他酒肆客栈,从外头看去,黑乎乎的,不晓得今日是不是迎客。

好在徐其润熟门熟路,引着车把式绕到侧门,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庄子。

又行了一小段,顺风吹开丝竹乐声,知道这里头正热闹。

温宴撩着侧边帘子往外头看,高大树木影影绰绰。

她有看向霍以骁,见他眉心皱起,神色凝重,她抿了抿唇。

“骁爷,”温宴道,“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要半夜爬庄子屋顶了吗?我就怕我在的是这种庄子,又大又黑,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霍以骁:“……”

这时候还有兴致说笑话……

哼一声都算给面子了。

马车停下时,行酒令的声音已经很是清楚了。

霍以骁跳下车,跟着徐其润进去。

走到雅间外,还未及推门,就听到里头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碎了一片的动静。

徐其润一怔,推门的手顿住了。

里头,有一人尖声尖气道:“怎么犹犹豫豫的?”

“这样不好吧……”

“是不好,要么他不好,要么你们不好,总要选一个?”

“这……”

那尖声尖气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讥讽和嘲弄:“不肯选?已经三催四催了,还这么磨磨蹭蹭!我能等,主子们不能等了,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我让人牵头摆局,我把人叫来了,我还把人灌醉了,就剩下最后一步了,你们还推三阻四的!怎的?连毒都要我来喂,你们就看着,这算哪门子的投诚啊?诚意呢?”

连毒都要我来喂?

喂毒!

不止是霍以骁愕然,连徐其润的脸色都变了。

徐其润冲霍以骁摇了摇头,示意里头说话的几人的声音,他都不熟悉。

霍以骁打了个手势,两人配合着,一脚踢开了门。

里头,酒味浓得吓人。

霍以骁和徐其润都算能喝的,刚踢门的那一下,都被冲得拧眉。

惠康伯世子趴在桌上,显然是醉倒了,他的边上,霍以暄也歪着头趴着。

“暄仔!”

“哥!”

霍以骁和徐其润叫了一声,那两人一动也不动的。

雅间里的其他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霍以骁扫了一眼。

站着的两人面色苍白,正是方启川家的两个儿子。

另有一人坐在椅子上,他身后还站了几个人,霍以骁看着眼生,他从未见过。

“怎么回事?”霍以骁上前一步,“谁给谁布的局?要动什么手?下毒?等不住的主子又是谁?”

方家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说话。

徐其润绕到兄长和霍以暄身后,伸手探了两人鼻息。

呼吸热且急促,应是喝醉的缘故。

他稍稍放下心来:“我也想知道,几位给我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