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就知道怕马屁,小的也没礼数。

“溆儿,过来。”朱翊钧将朱常溆叫过去,把他抱在自己腿上,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各种佳肴,“想吃哪个?今儿不忌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郑梦境捏了一把刚想开口的朱常溆,略带警告意味地道:“若是胡乱开口,小心母妃给你塞一嘴的麦芽糖。”把你的嘴都给黏住,看你还能吃什么。

陈太后掩嘴笑道:“大过年的,就让孩子也松快松快吧。”

“一天不管,他就敢上房揭瓦。”郑梦境狠狠瞪了一眼朱常溆,“自己留心着些。”

朱常洵见大家都坐着,只有自己在乳母怀里,一下子就急了,不安分地在乳母怀里颠来扭去,死活都要下来。

陈太后见乳母都快要抱不住了,便朝朱常洵张开手,“来,上皇祖母这儿。”

乳母小心翼翼地将不断往前扑的朱常洵抱过去,交到陈太后的手中。

陈太后看着穿了一身红的朱常洵,越看越觉得像画上的送福娃娃,爱得在他两边脸上“啪啪”亲了两下。“哀家的小乖乖,想吃什么?”她转过脸,吩咐自己身边的都人,“去,给皇四子拿一碗肉粥来。”

香喷喷的肉粥还没端上来,朱常洵就开始在陈太后的腿上跳来跳去的,嘴里迫不及待地“啊啊”叫着。

“哎哟,乖囡囡,别急哈,这就给你吃了。”陈太后舀了一勺,并不立刻喂给朱常洵,而是先尝了一口,试试冷热。她抿了抿嘴,“不错。”这才又重新舀了一勺给一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朱常洵,“乖囡囡,可别噎着了,慢些儿吃。”

有郑梦境的几个孩子在,朱常洛更加不显了。他扭吧着衣服,可怜兮兮地不停朝王淑蓉看。

王淑蓉的鼻子都差点没给气歪了,下筷的力气都用了十分,一夹东西,一片青菜就飞到了朱翊钧的脸上。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殿中,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李太后看不清,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冷场。但她心里确是有数的,知道必是发生了。都人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轻语王淑蓉方才的举止,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陈太后一心给朱常洵喂粥,假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哄孩子的声音变小了许多。

朱轩姞和朱轩姝早就跑出殿外去玩雪了,两个人在廊下玩儿得兴起,互相比着谁扔的雪球远,根本就没留心殿内的事。王喜姐在她们身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发现殿内安静后,她朝里面瞥了一眼,看见朱翊钧脸上那片菜叶子,转过头忍俊不止地憋着笑。

殿里谁都不敢说话,互相度量着自己该做什么姿态出来,既能不惹恼了圣上,也能不得罪王恭妃。

唯有郑梦境一人,扭头见到朱翊钧脸上粘着的菜叶子,捧着肚子就开始哈哈大笑。坐在朱翊钧怀里的朱常溆也抬起头,伸长了手将父皇脸上的东西给拿下来。

陈太后腿上的朱常洵见母妃笑了,也不甘示弱,顾不上吃粥,拍着手也跟着一起笑。

朱翊钧脸有赧色,“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看起来凶得很,实际上也就吓唬吓唬人。

郑梦境才不理他呢,年节时候不能说倒霉话,不能给人难堪。再说了,朱翊钧才舍不得罚自己。她叉着腰,反瞪回去,“笑笑怎么啦,年节还不让人笑了不曾。”

朱常溆难得和母妃心有灵犀一次,他抬起头,一脸的疑惑,“父皇,难道过年不能笑吗?那溆儿方才也笑了,是不是做错了?”他扭着朱翊钧的衣角,语气可怜极了,“溆儿错了,父皇不气。母妃说过年不能气的,等过了年,父皇再责罚溆儿就是了。”

朱翊钧摸了摸儿子的头,脸上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没,父皇没说不能笑,也不会责罚溆儿。”说着,眼睛又狠狠地瞪着郑梦境。

郑梦境夹了一筷子菜,方才朱翊钧的碗里。“就当奴家给陛下赔罪了。”

有个台阶下,朱翊钧心里自然舒坦。正打算给郑梦境个面子,将方才夹过来的菜给吃了,低头一看,却是刚刚粘自己脸上的那碟菜叶子里头的。

“哈哈哈哈哈。”郑梦境领头第一个笑。这次连陈太后也没能忍住,抱着朱常洵笑得前仰后合。

殿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彼此说着自己小时候过年出的糗事,气氛甚至比一开始的还要好。

而王淑蓉和朱常洛,也彻底沦为了配角,只能做壁上花看着人笑。偶尔,还得强撑着跟大家伙儿一道乐呵。

对于王淑蓉而言,这个年真是过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转过年,朱常洛和朱常溆就开始蒙学了。

朱翊钧本不想让朱常洛那么早就蒙学授课,不然先生日日向自己回报皇子的学习情况,自己每天还得听他的名字呕血受罪。但他舍不得天资聪颖的朱常溆被拖累,所以索性两个都一起上学去。

郑梦境果然言出必行,在开馆当日带着早就做好的戒尺过去,当面交给先生。她看了看殿中的先生们,“也是本宫疏忽,竟只带了一把。”转头吩咐刘带金,“回趟宫,多拿几把过来,务必要让每个先生手里都有。”

一直很期待上学的朱常溆有些想落跑的心情。

郑梦境蹲下来,和朱常溆平视,认认真真地道:“溆儿,上学可得乖乖儿的,莫要与先生顶嘴,莫要让先生生气。记得没?”

朱常溆抿着小嘴,点点头,眼睛不住地往不远处正在走过来的朱常洛飘过去。

郑梦境不欲和王淑蓉打照面,趁着人还远,就把孩子留下自己先走了。

王淑蓉乐得高兴,郑梦境走了自己就不用憋屈着向她行礼了。

殿内的桌椅原是并排放着的,不过几位先生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把朱常溆的桌椅往后放一点,让朱常洛坐在更靠前一些的位置上。这样倒是方便了朱常溆观察自己的这位皇长兄。

放课后,朱常溆支开了自己身边的内监,鬼使神差地跟在朱常洛的身后,一路到了景阳宫。他人小,身子矮,景阳宫的宫人们又怠慢,竟叫他贴着墙根就溜了进来。

朱常溆环顾左右,确定没什么人,便趴在窗台上,看着王淑蓉和朱常洛在殿里说话。

“洛儿,今日上学,先生待你如何?”

朱常洛想了想,“先生教的有些难,很多我都不大会。不过二皇弟什么都会,好厉害的样子。”他的眼中露出对强者的一丝羡慕来。

王淑蓉板着脸,“以前母妃就让你用功,你偏不爱读书。现在可好了吧?竟叫人给比下去了。”她戳了戳朱常洛的额头,“人家还小你两岁呢。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她把身子扭向一边,背对着朱常洛不与他说话。

朱常洛心里发急,绕到王淑蓉的面前,“扑通”一下跪在青砖地上,“母妃别气,我知道错了。”

王淑蓉冷冷看了他一眼,把身子扭到另一边去,还是说话。

朱常洛膝行到另一边,“母妃,我这就去读书。”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进内殿去。

王淑蓉一把将他抱住,搂在怀里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爱怜地道:“这才是母妃的乖洛儿。以后啊,你一定要用功,十二分地用功。先生说抄书三遍,你就抄十遍,三十遍,一百遍。一定要把人家给比下去才行。”

朱常洛抹着眼泪,“孩儿知道了。”他不确定王淑蓉的态度,又小心翼翼地问,“母妃真的不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