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帮里正好有几个水性极佳的兄弟,冒死潜入城中,打探得消息!”

“城里头到处都是禁军,平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面上,除了巡逻的禁军之外,连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那几个兄弟潜入城里的不敢冒头,只好躲了起来,直到十六那日傍晚,宫里头才传出了官家病重,卧床不起。

邕王不忿,率兵入宫,想要逼迫官家立他为嗣,不想逼宫不成,饭被兖王所杀,官家见兖王救驾有功,便命人拟旨,将兖王过继为子,册封其为储君!”

徐章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又成了邕王逼宫造反,兖王救驾有功了?”

“官家呢?皇后呢?”

虽说胜者王侯败者寇,可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车三娘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自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至于真假与否,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徐章目光微凝,悻悻的道:“这么说来,这兖王还当真有几分手段,杀伐果决,手段凌厉!”

一旁的明兰也凝眉沉声道:“关键是胆大包天,竟然真敢如此行事!”

徐章说道:“那个位置足够吸引人,足以让兖王心甘情愿的承担因此而带来的所有风险。”

一国之君,凌驾于万万人之上,手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大权,天子一怒,血流漂橹,伏尸百万!

如何能够不叫人心动。

至于为了爬上那个位置,所带来的那一点点的风险,足以让人忽略不计。

“夫君,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饶是明兰,在面对如今这种局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徐章道:“我是朝廷命官,如今告假时间将了,自当回东京去!”

“况且咱们和兖王之间又没什么恩怨!”

明兰一想也是:“说来兖王若是登上储君之位,倒是要比邕王好一些!”

当初荣飞燕的事情,在东京城里头可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个当朝大员,还有从他们后宅之中脱颖而出的夫人大娘子们,又有谁是蠢的。

就连王氏,在某段时间里头,都被告知要离齐国公府远一些,尤其是离那位平宁郡主,千万不要透露出半点想与之结亲的念头。

“邕王无道,兖王也未见得就是好的!”徐章摇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尽管世道就是如此,可徐章还是觉得膈应。

以前自己位卑言轻,没有实力的时候,徐章断然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可尝试过大权在握的那种感觉,再转念一想,头顶上突然再多出好几个对自己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的人,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呀!

以前嘉佑帝在时还好一些,嘉佑帝为人虽然有些好面子,但却是个真正善良的仁君,可若是换了个兖王上台,那可就未必了。

虽说兖王在朝中素来便有贤王之称,能力蛮强的,可这性情的话,就说不准了。

就像那邕王府,以前人们只知道邕王好色,王府里头莺莺燕燕的妻妾一大堆,儿子也生了十多个,却也没听说旁的什么,满朝文武和东京成里的勋贵们,都以为邕王只是个老色胚罢了,性情还是不错的。

可那是在荣飞燕那事儿之前,在此之前,谁能料想的到,官家不过才将将露出有意立邕王为嗣的想法,连明旨都还没下,邕王就膨胀成这个样子了。

自从出了荣飞燕一事,邕王府在汴京一众勋贵乃至朝臣之中名声算是败了,人人对邕王府尽皆畏之如虎。

可兖王呢?

以前嘉佑帝还在的时候,兖王只是个闲散的王爷,虽也在朝中领了差事儿,可手中却并没有实权。

那兖王的贤德强干之名是怎么传出去的?

还有兖王世子,两个差事儿都没有,不过是个闲散世子,竟也有强干之名,而且名气还不小。

以前的时候没主意,徐章也没多想,现在仔细想想,兖王这个老阴比可以呀,知道什么叫做造势,什么叫做包装。

有句话说的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瞧瞧,一个精明强干,贤德仁善,在朝在野都素有贤名。

可另一个呢?无德无才不说,还是个老色胚,天天就知道和王府里头的莺莺燕燕玩造人的小游戏,没做过半点正事儿。

这么一对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个做储君了。

兖王比邕王小上半岁的差距,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之间被抵消掉了呀。

反正两人都不是嘉佑帝血脉,嫡庶之说根本就不存在。

“好家伙!这兖王是个人物呀!”

徐章不住发出感慨。

看着徐章一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明兰不由得掩嘴轻笑,好奇的追问:“夫君这话怎么说的?”

徐章道:“若是兖王当真贤德强干,那他来当储君,无疑要比邕王那个老色鬼要强的多,可若这只是兖王做出来的样子,用来给外人看的·······”

“若是如此,又当如何?”明兰问。

徐章笑着答道:“若是当真如此,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这般伪装,还叫世人都信了,那这位兖王殿下的道行,便是真的高深。”

“若是日后朝堂之上当真多出了这么心智如妖的官家,那如今朝堂之上的这些大相公们,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徐章没有丝毫的觉悟的开始替朝堂诸公默哀起来。

碰上嘉佑帝这么一位仁君,是每一个朝臣的幸运。

昔日蔡大相公可以在早朝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拽着嘉佑帝的龙袍,死皮赖脸的非要嘉佑帝立储。

可若是换上一个心计深沉的帝王,这样君臣和睦,齐心协力,和谐共处的情形,怕是极难出现了。

就算是出现,估计也是表面功夫。

“夫君莫不是忘了?夫君自己也是朝中要员呢!”一旁的明兰很适当的提醒着徐章。

俆章一愣,随即幽怨的看着明兰,帝心如渊,不可揣度,伴君如伴猛虎,谁也不知道,下一口,门口的狰狞巨口是否会向自己张开。

“哎!”

徐章幽幽一叹:“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兰脸上的轻笑也早已经消失,她能够听得清楚,徐章话中所隐藏的无奈和唏嘘。

莫看如今徐章于人前风光无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可在这等国家大事,皇位更替面前,所能够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更何况兖王占据皇城,封闭汴京各门可是在五月十三,如今已经是五月十七了。

时间已经过期足足四日。

徐章和明兰现在才刚刚过了彭泽,想要回到东京,只要还要七八日的功夫。

等他们到了,估计东京那边早就尘埃落定了。

徐章收起了所有的神情,看着车三娘,问道:“车嫂子,仲怀是怎么打算了?”

听到这话,明兰也神情一敛,知道徐章定然已经在心里开始打算起来。

车三娘道:“我来之前,东京各门都还封着呢!而且各门日夜都有大量官军把守,便是水门的关口,除非是那种水性极好的,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否则也是极难出入的。”

车三娘口中水性好的好手,可不是咱们理解之中常规意义上的水性好。

而是那种近乎变态的人才能够做到通过水门潜入。

这还是漕帮在水上行走多年,才陆陆续续开发出来的几个小暗门。

而且汴京城外还有护城河,宽十余丈,为汴京城壕,为的就是避免骑军纵横,攻入开封,城壕内外,皆植杨柳,粉墙朱户,禁人往来。

往日里还时常有禁军的兵丁往来巡逻。

汴京各门,除了南熏门、新郑门,封丘门以及新宋门这四座主要门户是直门两重之外,其余各门尽皆设有瓮城,而且城墙之高,能有十四五米。

徐章脑海之中勾勒出一幅汴京全图来。

车三娘继续道:“可惜如今城里城外断了联系,枢密院那更是没有消息传出去,二公子又只是个副都指挥使,无权调动大军,只能命手下的将领加紧防范,叫器械局开始准备一应军械。”

徐章点了点头,车三娘说的没错,别看如今徐章和顾二一正一副领着神武军,一个位列正三品,一个位列从三品,是神武军的最高统帅。

可实际上呢?

他们两个每一个人有权利能够调动神武军。

要么得有嘉佑帝亲赐的圣旨和虎符,要么就得要枢密院出具的调兵之令。

否则的话,若是军中主将统帅擅自调动大军的,那就是足以杀头的大罪,与谋反无异。、

徐章又问了车三娘一些东京城里头的近况,车三娘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答了,半点没有隐瞒。

徐章听罢之后,面色略有些凝重,对着车三娘道:“一路舟车劳顿,车嫂子想必也累了,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车嫂子不妨先下去休息休息,待我好好想想,再做打算?”

消息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这一时半会儿的,徐章哪有主意。

车三娘当即点头应下,明兰忙把丹橘叫进来,让丹橘带着车三娘先下去安置。

至于小桃,这种事情做起来自然不如心细如发的丹橘更合适。

船舱里头,便只剩下明兰和徐章。

徐章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庞大而惊人的信息。

明兰拎起茶壶将徐章早已喝光的茶盏里头重新倒满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还不忘贴心的送上一句:“夫君用茶,小心烫!”

徐章端起茶盏,柔柔一笑:“多谢娘子!”

看着徐章一面喝茶一面沉思,明兰也不忍打扰,斜斜坐着,两手做并蒂状撑着下巴,望着徐章。

似是感受到了明兰的目光,徐章回过头来,看着明兰,施然一笑。

“夫君可是有主意了?”见徐章笑了,明兰不住问道。

徐章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主意!”

“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明兰又问,不过语气之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商量。

“不着急,方才车嫂子不是说了吗,仲怀已经派人去通知皇城司的林指使了,眼下咱们也做不了什么,先派人去泗州城联系上探事司的人再说吧!”

明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皇城司在京畿之地经营了多年,势力庞大,又是禁军之中唯一不受枢密院和三衙节制的队伍,若是能先和林指使取得联系的话,是最稳妥不过的!”

“就是······”忽然明兰话音一转,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徐章如何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先前还察觉,如今这么一想,怕是三娘口中陈留发生的那几桩灭门血案,极有可能是兖王派人所为,为的便是让官家将林大哥派出东京!”

徐章所说,正是明兰心中所想。

其实这条调虎离山之计,用的倒是颇为高明,陈留就在汴京东南,隶属于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发生如此血案,最后最有可能接受此案的,无疑便是黄晨思。

当然,也不是没有巧合的可能。

可若是当真是兖王派人所为的话,那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皇子夺嫡不假,但这可是几百口子人的无辜性命,就这么被牵连进去,饶是以明兰和徐章的心性,也不禁有些动容。

“若是此事当真是兖王所为·······”徐章的声音逐渐变冷:“若当真叫他登上了皇位······”

徐章忽然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和明兰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看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

王破敌觉得有时候太过机灵了也不好,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就跟个没完没了似的,再看孙平寇,平日里沉默寡言跟个木头似的,不也一样很受主君的重视。

真不知自己平日里总在主君面前抖那个机灵劲儿干嘛。

这才没清闲几日,就被打发去了泗州城找皇城司探事司衙门。

王破敌花了半日功夫,总算是将徐章交代的事儿给办妥当了,可办完了之后,还得一路马不停蹄的骑马去追已经沿着汴河北上而去的大船。

哎!

王破敌一面感慨着自己劳碌的命运,一面顺着河道紧追不舍。

终于在即将离开泗州地界儿的时候,赶上了大船。

五日之后,加快速度的大船已经出了亳州,离开了淮南路,进入到京东路的应天府,南京城。

应天府原名宋州,而南京则是应天府的府治所在。

此南京非彼南京。

此应天府也非后世明朝时期的应天府。

宋州本是太祖龙兴之地,太祖曾于乾德元年受群臣尊号为“应天广运仁圣文武至德皇帝”,遂将宋州升为应天府,

至真宗年间,又将应天府升格为南京。

还在南京城中建立行宫正殿,名为归德殿,以圣祖殿为鸿庆宫,又在鸿庆宫之侧供奉太祖与太宗像,取名神御殿,嘉佑帝继位之后,便将真宗之像也奉入神御殿中,又将神御殿称为三圣殿,为赵宋原庙,宗祠所在。

徐章本意是想先去和林季荣会合,借助皇城司的耳目,探清如今汴京城中动向的。

可当大船抵达南京之时,徐章的脑海之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想法。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出现在徐章的脑海之中,入府跗骨之蛆一般,日夜萦绕,不知消散。

就连徐章自己,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大胆想法吓了一大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