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三日功夫,李主事就将普济寺上上下下审问了一多半,还没等他全部问完,那位执掌普济寺伙房的了尘和尚就自己站出来担下所有的罪责。

只是担责的语气,却叫人不敢苟同。

“既然朝廷非要咱们普济寺给一个交代,贫僧受主持之命,掌管寺内伙房,如今有居士因本寺的膳食而出事,一切的罪责,便由贫僧来承担吧!”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李主事,就连刑部的一众官员也纷纷为之色变。

不过却并不是震惊,而是愤怒。

什么叫朝廷非要他们普济寺给一个交代,如今有人在普济寺出了事儿,首先何氏身为官眷,其次用的是普济寺的素斋,难不成普济寺不需要因此负责?

刑部的人听到了尘这极拉仇恨的话之后,纷纷义愤填膺,一个个赶紧越发的足了。

什么?你说我们仗势欺人,那我们就是仗势欺人了,你能怎么的,就是要让你们把事情交代清楚。

刑部官吏们原本还打算对这些合上温和一点,了尘这话一出,这种想法立刻就被抛到脑后去了。

普及寺的和尚们知道了尘站出来揽下罪责之后,却大多都是另外一种反应。

“师叔!”

“师弟!”

“师兄!”

“······”

“阿弥陀佛!了尘师弟深谙佛法真谛,贫僧不如了尘师弟远矣!”一个颇有几分年岁的大和尚一边念着佛号,一边

“阿弥陀佛。”

一时之间,知道这个消息的大小和尚们纷纷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大小和尚们纷纷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的看着面色如常的了尘和尚,甚至于不少和了尘关系不错,年纪不大,涉世未深的小和尚已经被感动了泪水盈满眼眶,不停的打着转儿,随时都有可能溢出来。

就在大小和尚们被了尘和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私奉献精神感动的时候,李主事却忽然加大了审讯了力度。

一日之后,普济寺上上下下,从主持到知客僧,伙房的负责烧火洒扫的杂役僧人,全都核查了一遍。

······

轻纱帷帐被掀开,女使们将其挂在两边,床榻之上,何氏倚着床头而坐,头发只简单的挽着,脸色苍白宛若金纸。

何氏相貌本就生的娇俏可人,身上有股子灵动的劲儿,可经此一番变故之后,莫说是灵动劲儿了,便是连心也死了大半。

整日坐在床榻之上,话也不说半句,目光呆滞,以泪洗面,每日只用些许流食,不过几日功夫,人就受了一大圈。

原本因为怀孕进补而导致的丰腴全然没了踪影。

“表嫂!再吃一些吧!”明兰端着个拳头大小的瓷碗,拿着个调羹,舀了约莫半调羹左右的粥,何氏没有说话,只及不可查的轻轻摇了摇头。

“弟妹这样可不行!”一旁站着的华兰也跟着着急:“还是的保重自己的身体呀!”

看着何氏惨白的脸色,黯淡无光的眼睛,明兰眼睛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如今长梧堂哥哥还在岭南征战,追缴叛逆,听我家关人说,岭南战事不日便可平定,届时长梧哥哥便要凯旋回京了,到时候若是长梧哥哥见到表嫂这幅模样,不知该有多心疼呢!”

明兰不说还好,这话一说,何氏原本已经止住了的泪水,一下子就在眼睛里头打起了转,没得片刻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华兰见状不但没有责怪明兰,反而将皱着的眉头松缓了几分,因为此时此刻,何氏那始终没有半点波动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那双宛若两潭死水一样的眸子当中,也隐隐有光芒煽动。

华兰赶忙趁热打铁:“六妹妹说的是,如今长梧在外征战,不日将归,若是等他回家,见到你是这幅模样,岂不得担心死。”

“弟妹和长梧素来恩爱,难道忍心见到长梧如此?”

尽管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消去何氏心中的悲痛,可华兰见到何氏这番模样,却仍旧于心难忍。

“我···我···”何氏嘴唇动了动,也不知是因为水米用的太少,还是因为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声音极为沙哑,说话时喉咙还在轻轻颤动:“我还有何颜面见官人。”

说着何氏眼中的泪水,就跟泄闸的洪水一般,不停的淌下。

“呜呜呜!”

“官人!”

“妾身对不起你!”

“呜呜······”

说着说着,何氏就抬手掩面,低头哭泣起来,声音凄厉,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明兰还稍微强上一些,华兰这个如今已经做母亲的人,更能体会何氏此刻的心情,眼中的泪水也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华兰一手拿着团扇,另一只手却瞧瞧抓着袖口轻轻的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水。

女人本就是感性的,明兰起初还好,可耳畔萦绕着何氏的哭声和华兰的啜泣声,眼睛也跟着酸了起来。

周遭伺候的女使婆子们就更不必说了,一个传染一个,没一会儿,屋子里头就哭成了一片。

······

暮色降临,徐章和明兰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车厢里头,明兰挽着徐章的虎腰,将脑袋倚在徐章的胸膛之上,感受着自徐章胸膛处传来的暖意,一股极强的安全感顿时便油然而生。

明兰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便加重了几分,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阖上了。

那双长而疏的睫毛却在轻微的颤动的。

只是颤动的幅度太小,若不凑上去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徐章能够感觉到,今日的明兰和往日有些许不同,不是身体上的变化,而是感觉上的,心灵上的。

今日的明兰,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不住的往徐章的怀里钻。

徐章也十分配合,微微侧着身子,让明兰能够靠的更舒服一些,一只手搂着明兰,另一只手搭在明兰的手臂上,轻轻的拍着。

“怎么了?”徐章低着头,在明兰的耳边十分温柔的低声问道。

“没怎么!”明兰回道,搂着徐章的手没有丝毫放开的一丝,脑袋依旧紧贴着徐章的胸膛。

徐章的身高约莫有一米八左右,而明兰只有一米五多的样子,个头在女子之中,虽然不算矮,可和徐章比起来,差的却不少。

明兰的身材虽然有料,但身形却要偏瘦一些,如今窝在徐章怀里,当真就跟一只小猫似的。

徐章却继续柔声说道:“今日和大姨姐在表嫂房里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还说没事儿!”

话音之中,已然带上了几分责怪。

不是责怪明兰和华兰她们一块儿哭,而是责怪明兰瞒着自己。

明兰道:“官人现如今忙着调查普济寺,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再说了,妾身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心里头有些堵罢了。”

徐章却捻起明兰的下巴,指腹顶着光滑如羊脂白玉的下颌,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郑重的道:“与我而言,只要是你的事,就没有小事。”

明兰睫毛轻颤,胸腔之中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眼中已经闪烁起了某种一样的微光。

可此时的明兰,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红晕爬满脸颊。

反而抬起双手,握住了徐章捻着她下巴的那只大手,白皙细腻的双掌将徐章的手掌包裹起来,将徐章的手拉了下去。

同时身子前倾,仰头对着徐章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退。

徐章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明兰。

这般举动,与平日里的明兰截然相反。

“有官人在,妾身便什么都不怕!”明兰着看徐章坚定而深邃的目光,忽然嘴角一扬,开口说道。

徐章转身伸手将明兰拉着仰倒入怀中,微微仰首柔声说道:“明儿!”

“当初娶你之前,我就说道,此生此世,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憋闷,叫你一生平安顺遂。”

随即低头看着怀中明兰的眼睛,正好明兰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徐章继续说道:“我这一生,从不轻易对人许诺,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除非······”

徐章话还没说完,明兰的手就已经抵住了他的嘴。

“妾身明白,妾身心里都明白!”明兰眼中含泪,脸上却堆满了笑容,笑颜如花,异常灿烂。

“能够嫁给官人,是妾身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明兰由衷说道,这话不含半点虚假。

明兰嫁到徐家,徐青山和洪氏对她的疼爱甚至于还要胜过对徐章这个亲生儿子,什么晨昏定省,婆婆叫媳妇站规矩之类的,洪氏对明兰从来没有过要求,就连明月也时常抱怨说洪氏偏心,搞得好像明兰才是她们的女儿一样。

华兰的出身不知比明兰好上多少,既是嫡长女,又极受盛紘和王氏的疼爱,老太太对华兰也关爱有加,可华兰嫁到袁家,还不是被她那个恶婆婆来回磋磨了好几年,这几年随着盛家入京,徐章崛起,袁文绍入了神武军,在徐章手底下当差,情况这才稍微好上一些。

至于徐章对明兰,那就更不必说了,明兰素来就不是个贪心的人,对于现如今的状态已经很满足了。

“官人!”明兰唤了一声。

“嗯?”

“咱们要个孩子吧!”明兰强忍着娇羞,看着徐章的眼睛道。

徐章有些意外,没想到明兰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个要求来。

“只要明儿想,为夫没有半点意见!”徐章笑着柔声答道。

至于先前所说的等过了明兰的生辰之后再说子嗣之事的话,直接就被徐章丢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

此时此刻,徐章只想凡事都顺着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