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水暖鸭先知。

三月里春风送暖,沉寂了许久的水路航运也终于重开。

运河之上,无数大船争相竞渡。

沿河所有的码头,不论大小,基本上都能看见有船只停靠,穿着粗布劲装的力夫们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宛若勤劳的蚂蚁一样,在船只和码头之上来来回回。

更有无数车马进进出出,将一样样货物迎来送往。

漕帮本就是盘踞在运河之上的一个巨无霸,江湖之中,也唯有寥寥几个势力能够与其抗衡。

可自从和青山商会合作之后,漕帮的体量在短短数年之内,得到数倍的增长,其帮内制定的一系列奖惩制度,其实力增长的速度愈发迅猛。

帮内敢打敢杀的汉子越聚越多,也越来越精锐。

隐隐已经有成为水路霸主的趋势。

北方盘踞的黄河帮,南边的海沙帮,荆襄以及西川地区的排帮,这些个原本实力和体量都和漕帮差不了多少的江湖帮派,如今却被漕帮远远甩在了身后。

无奈之下,只能勾连起来,缔结联盟,以求对抗漕帮,遏制其继续发展的趋势,免得日后漕帮一家独大,这水路之上,再也没有它们的生存空间。

起初的时候,还颇有几分成效,各大帮派占据着东南西北各处水路,而且都是当地的地头蛇,势力盘根错节,各地的商会和他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大家彼此之间相互配合,一起打压漕帮,成效倒是颇为显著。

可惜的是,伴随着青山商会的步步崛起,尤其是当雪花盐的退出和海外商道的打开,直接便将漕帮和青山商会的体量推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且漕帮接受了徐章的建议,和许多陆地之上车马帮派展开合作,水路结合,另辟蹊径,非但没有被水路联盟所限制,反倒是把步子迈的更大更广了。

金陵城,漕帮大本营之中。

“帮主,副帮主,大事儿不好了!”

漕帮帮主刘震和副帮主石能文以及帮众骨干正在聚义厅中议事,忽然一个青衣帮众着急忙慌的冲入聚义厅里,高声疾呼。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做第一把交椅的刘震虎躯一震,沉声低喝。

漕帮弟子分为灰衣、绿衣,还有青衣三种,青衣等级最高,绿衣次之,最底层的则是灰衣,青衣往上,便是各堂口的首脑了,算是漕帮的中层。

那青衣弟子不过二三十岁模样,皮肤黝黑,身形不算高大,却也不瘦弱。

“弟子失态,请帮主恕罪!”那青衣弟子赶忙请罪。

刘震这才面色稍缓。

却听得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石能文忽然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咱们刚刚派往各地的十八艘大船,有三艘被劫了,船上的兄弟们死伤惨重,只有寥寥数人逃了回来!”

青衣弟子话音刚落,聚义厅里头就想起了此起彼伏的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随即,便是一阵怒而拍桌的声音。

“什么?”

“什么人狗胆包天,连我们漕帮的船都敢劫!”

·······

一众长老护法们,一个个群情激奋,拍桌瞪眼,破口大骂。

江湖,什么是江湖,泥腿子,下九流才是江湖。

想要这些个混迹江湖的泥腿子糙汉子们学着朝堂上那些个饱读诗书的官老爷们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尔其钦哉,几乎是不可能。

个别情绪激动些的,甚至直接骂起了娘。

没人注意到的是,就在石能文开口的时候,坐在上首第一把交椅上的刘震,眼神发生了些许及不可查的轻微变化。

“肃静!”只听得石能文厉声高喝,宛若雷霆震响,虎啸山林,厅内嘈杂的声音顿时为之一静。

“且听帮主示下。”石能文深邃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汇聚在坐在虎皮大椅上的刘震身上。

刘震目光微凝,落在厅内的青衣弟子身上,问道:“船是在哪儿被劫的,咱们拢共损失了多少人?多少货?”

“回帮主,三艘大船都是在孟州被劫,上面装着的都是咱们准备送去长安附近的货物。”

“每艘船上都有咱们三十个兄弟押送,拢共只有六人逃了出来,其余兄弟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了,可能还有些失踪的,但现在音信全无。”

刘震神色一变,脸色极为难看。

一旁的刘忠才再也忍不住了,赶忙问道:“其他兄弟一点消息都没有?”

青衣弟子也是一脸悲怆,连连摇头。

石能文目光闪烁着,露出哀容。

整整三艘大船,就是个帮中好手,竟然只幸存了六个,剩下的八十四个音信全无,虽说漕帮是跑江湖的,过得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

可一下子折损这么多好手,对漕帮而言,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了,更别说丢失了的货物,再有就是因为货物被劫,对陕西路境内的各个合作伙伴们也没法交代。

刘震脸上怒意皱起,奋力一掌拍在那包裹着斑斓虎皮的大椅扶手之上。

“贼子大胆,连咱们漕帮的货也敢劫。”

“帮主,北边是黄河帮的势力范围,不用想,肯定是他们动的手。”

“对对对,寻常三山五岳的绿林们,看到咱们漕帮旗号,哪个不给咱们漕帮几分面子。”

如今的漕帮,在江湖上确确实实已经成为盘踞大半个水路网络的庞然大物,就算是在朝廷里头也极为吃得开。

除了永平侯府的庇佑之外,还有数之不尽的金钱开道,再加上当初被嘉佑帝钦定为贡品的雪花精盐,便是在官面上,也极吃得开。

“如今水路安稳,可没听说哪里又冒出来一股不知道什么名号的悍匪。”

“就是黄河帮,当初他们不是还联和了西南的排帮和东南地区的海沙帮,一块儿组建了一个什么南北水路联盟吗!为的不就是对抗咱们漕帮。”

“现在眼看着咱们漕帮不仅仅没有被他们压下去,反倒是蒸蒸日上,越发兴隆,他们坐不住了,这才出此下策,想要用这种手段来打压咱们。”

······

一众长老护法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将矛头锁定到了雄踞北境,盘踞于黄河流域,势力庞大的黄河帮身上。

早些年间,南北水路之上就是以黄河帮和漕帮各占一方天地。

漕帮的势力只要分布在长江流域以及贯通南北的运河之上,黄河帮则占据着黄河流域。

至于排帮和海沙帮,一个在西南的长江上游和部分支流之中,一个盘踞在东南沿海区域。

漕帮和黄河帮的实力排在第一梯队,排帮和海沙帮紧随其后,处于第二梯队,至于其他那些盘踞在各条支流水域之上的小帮小派,大多都依仗着这四个大帮派讨生活。

靠着他们手指头缝隙里头流出去的那点儿东西过活。

方才还在分析事情背后真相的长老护法们,在你一言我一语之后,立马又陷入激动之中,一个个破口大骂,彼其娘之,一个个都扯着脖子叫嚣着要带着手下的兄弟亲自去北边,让黄河帮的人血债血偿,知道知道漕帮的兵锋到底利不利。

尤其是那些个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一个比一个头铁。

恨不能现在就立马带着人提着刀冲到黄河帮的大本营去,把黄河帮帮主的脑袋给砍下来当夜壶用,把黄河帮上上下下十八代祖宗的坟墓都给掘了,挫骨扬灰,给那些被害的兄弟们报仇。

倒是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虽然心中同样愤愤不已,可却比那些个年轻人冷静多了。

“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听帮主的吩咐。”

石能文一发话,原本嘈杂吵闹的聚义厅内,顿时就为之一静,可见石能文这个副帮主在漕帮之中的威望有多高。

帮主刘震的目光微闪,扫过众人,最后在石能文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石能文身子往后缩了缩,坐回了椅子上,不在言语。

众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在了刘震的身上。

那个青衣弟子已经退出了聚义厅,如今聚义厅里头,只剩下一众长老和护法。

刘震沉声说道:“马护法,林护法,于护法,孙长老,刘长老,白长老,尔等六人,即刻便随石副帮主带领风雷、白虎二堂的兄弟北上前往孟州,查明我帮货船被劫,兄弟被杀的真相。”

当即便有人问。

“帮主!”

“若是查明真相之后,确实是黄河帮所为的话,咱们该怎么办?”

这话刚一问出来,立马就有人反驳:“这还用问,当然是杀上门去,叫黄河帮的那群鳖孙们都见识见识,咱们漕帮的厉害!”

刘震抬手示意,众人立马再度安静了下来。

“杀我兄弟者,穷余一生,也要将其斩尽杀绝,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刘震目中闪烁着冰冷如刀的锐利光芒,周身之上,隐隐有一股霸道,凶厉的气息显露在外,好似一只刚刚从酣睡之中醒转的猛虎。

厅内众人,纷纷心中一凛。

“谨遵帮主之令!”众人齐声高呼。

喊声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