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官家速速写下诏书,禅位于本王。”

兖王的声音之冷,宛若腊月寒风,沁人心脾,寒人肺腑。

其实嘉佑帝很久以前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被昏迷’着,虽然早已经能够下床,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却只能缠绵病榻,日日用以汤药。

“你要做什么?”

“你想弑君?”

两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乃是曹皇后所问,基本上就是一句废话,第二句话,则是嘉佑帝所出。

嘉佑帝神情淡然,处变不惊,眼中不见丝毫波澜的看着兖王。

至于那把搁在嘉佑帝脖子之上,寒光四溢的宝剑,嘉佑帝好似全然没有看到一样。

兖王的动作却随着嘉佑帝的话为之一僵。

弑君!

那可是弑君呀!

若是兖王当真如此做了,只怕顷刻之间,整个大宋就会烽烟四起,各地的宗室子弟,地方大员,立时便会骑兵入京征讨于他。

可是。

神武军已经以雷霆之势,破了南熏门,不知朱雀门还能抵挡多久,皇城难免的宣德门又能抵挡多久?

届时自己怕是就要步邕王那个蠢货的后尘,今日邕王府满门的下场,就是明日兖王府的未来。

想到这里,兖王那冰冷的眸子当中,猩红之光暴涨,握着长剑的手背手臂之上,青筋暴起,似野兽般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疯狂。

“你写不写!”

嘉佑帝只定定的看着兖王,眼神之中的平静已经告诉了兖王嘉佑帝的回答。

只见兖王眼中凶光浮现,剑光一闪,如长虹掠空,随即便见一朵血花溅射,紧接着便是一身痛呼。

“啊!”

“贼子!”

嘉佑帝目瞪欲裂,平静的心绪登时被打破,怒视的兖王:“你怎么敢?”

“别动!”

嘉佑帝刚欲起身,一只大手和一只长刀已经按在了他的肩上,抵住了他的脖子。

“逆贼!”

却见兖王手中所持之剑,剑尖已经没入曹皇后的大腿之中,随着兖王抽出长剑,一个血洞伴随着飞溅的鲜血,一身雍容华贵宫装凤群的曹皇后,已然捂着大腿,无力的摔倒在龙榻之上。

从来都养尊处优,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尊贵,母仪天下的曹皇后,平日里连油皮都没擦破过,除了当初年轻时生孩子的时候,哪里还受过这般痛楚。

“陛下还是莫要乱动的好,末将手中的钢刀可不长眼睛!”吴光远按着嘉佑帝德吉肩头,笑脸盈盈的道。

嘉佑帝怒瞪一眼吴光远,似乎要将他的音容笑貌深深的烙印到脑海之中,随即担忧的看着捂着大腿哀嚎连连的曹皇后。

“皇后。”

“哟!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替陛下缝制衣服竟然也能用剪刀伤到自己。”兖王咧着嘴,脸上堆着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吴光远也啧啧叹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小心!幸好只是伤了腿,若是一不小心刺中胸膛脖子这些要害之地,日后谁来照顾咱们陛下呀!”

说着便笑嘻嘻的道:“还请皇后娘娘保重身体,莫要再如此了!”

兖王将剑身之上所染的鲜血,在龙榻之上的锦被之上慢慢的擦拭干净之后,这才将长剑继续指向皇后,剑尖和曹皇后脖颈初虽然不复光滑,可却依旧白皙如故的肌肤之上。

“还请官家速速下诏!”兖王并没有看着曹皇后,而是看着嘉佑帝,看着嘉佑帝的眼睛。

可惊怒过后,确实满腔的无奈,嘉佑帝看着曹皇后脸上痛苦的神情,兖王冰冷的表情,残忍的眼神,以及周遭的女官内侍们脸上惊惧之色。

嘉佑帝阖上了双目,像是认命了一样说:“你动手吧!杀了我们便是!”

“你····”兖王脸上神情一滞。

皇后仍旧捂着大腿,因为的腿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

听到嘉佑帝这般决绝的话,曹皇后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丝毫害怕和恐惧,就连脸上的痛楚好似也消失了一样,先是看了一眼嘉佑帝,随即端正的坐了起来,扶了扶有些凌乱的发髻,理正衣袍,端坐在龙塌之旁,随即才抬眼看着兖王。

“本宫乃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皇后当有皇后的死法!岂可刀兵加身!”眉头岁依旧皱着,可话音之中,却满是决然。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曹皇后的嘉佑帝,也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看着一脸决然,却丝毫不失皇后威仪的发妻曹氏。

心中顿时便涌出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脑海之中更是浮现出这么些年以来,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携手共度的一幕幕回忆。

初掌朝政,轻徭薄赋,施行新政,行改革,促民生,生儿育女,然后三个儿子接连早夭······

“皇后!”

嘉佑帝喉头哽咽,眼中闪烁着晶莹微光,不由自主的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极富感情的称谓。

“陛下!”曹皇后也眸光闪烁着扭头看着嘉佑帝,脸上却是一片坦然。

夫妻二人,目光于半空之中交汇,两个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岁的人了,却在深情的对视。

“你们当本王不存在嘛?”

却在此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本王再问你一遍,这禅位的诏书,你写还是不写?”兖王提剑指着嘉佑帝,一字一句的冷声问道。

嘉佑帝淡然的看着兖王,一言未发不说,嘴角还轻轻上扬一丝弧度,露出浅笑来。

兖王眸光闪烁,神情连连变换,目光在嘉佑帝和曹皇后身上不断来回交错,最后忽然收剑入鞘,仰头放声大笑。

嘉佑帝和曹皇后见此情形,都不由得有些疑惑。

却听得笑声渐退,兖王转身走了几步,迈入殿中,定住脚步,对着吴光远吩咐道:“吴指使,既然咱们官家和皇后娘娘不配合,那留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吴光远看着兖王脸上那略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笑嘻嘻的阿谀道:“王爷放心,末将明白!”

“不!”兖王却话音一变:“你不明白!皇后娘娘不是说皇后该有皇后的死法,不能刀兵加身,吗??既然他们夫妻二人不能如本王的愿,你说本王能如他们的愿吗?”

吴光远立马道:“自然不能!”

“前几日咱们请官家看得那出好戏不是还没有看完吗?本王瞧着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正是看戏的好时节!”

兖王眯着眼睛,淡淡的道:“吴指使可要好好招待咱们官家,千万千万,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让咱们官家看得太过激动,都昏迷了过去!”

吴光远就跟个狗腿子似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笑呵呵的道:“末将定好好招待官家,请王爷放心!”

“嗯!”

兖王点了点头,说道:“那这里就交给吴指使了,本王去起草禅位诏书。”

兖王也懒得再和嘉佑帝周旋了,既然嘉佑帝不愿写,他叫人来写便是。

左右不过是一封禅位的诏书罢了。

若是他能熬过这一劫,自然能够腾蛟化龙,荣登九五之位,日后执掌天下权柄,立于世间万万人之上。

可若是度不过。

了不起便是一死而已。

早在早饭之处,兖王乃至于兖王一系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打算。

大步离开福宁殿,殿外无数甲士鱼贯涌入殿中。

没一会儿,殿内便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吼叫声。

福宁殿外,玉阶之上,兖王抬头看天,眼睛下意识就眯了起来,阳光差不多已经到了头顶,颇为此言,叫人难以直视。

微风徐徐,送来滚滚热浪。

虽然渐入深秋,但秋老虎却仍有几分余力。

兖王也不拖拉,径直便去了文德殿,取了玺印,叫麾下的文臣尽量模仿嘉佑帝的笔迹,写了一封禅位的诏书,还有一份罪己诏。

兖王亲自端着玺印,盖在两份诏书的落款处。

只是笔迹若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模仿的话,兖王又何必多此一举,非逼着嘉佑帝写诏书呢!

兖王手底下的谋士文臣们,其中最擅长模仿笔迹的那位,也只将嘉佑帝的笔记模仿了七成左右,若是不懂行的人,自然不容易瞧出破绽。

可若是朝中那些一个个精明似鬼,又和嘉佑帝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文臣们来看,只怕须臾之间便能找出这两封诏书之中的破绽。

可事已至此,兖王也无可奈何,只能破釜沉舟,走一步看一步了。

宣德门。

作为皇宫的正南门,宣德门之外,便是尚书省,御史台等朝廷各部有司衙门的所在。

水浒里头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大相国寺,便也是在宣德门外,内城东南区域,御街之东。太庙就在大相国寺的后边。

朱雀门直接重蹈了南熏门的下场,南熏门还阻拦了神武军半个多时辰的功夫,而朱雀门,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上,城门才刚刚关上,就被迎面而来的炮弹给轰开了。

几轮开花弹轰炸便将城头之上的天武军压的连头都不敢露。

数轮轰炸之后,徐章直接让人招降城头之上的叛军,还将方才受降的那些天武军的俘虏前去游说,袍泽相见,心底的戒备自然也没有面对外人时那般高。

再加上徐章给出的种种许诺,没一会儿城头之上的守军便竖起了降旗,排着队下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