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若非原则性的大问题,迟鹰也不会轻易和他决裂。

秦思沅眨巴着水光闪闪的眼眸,不解地望向了秦斯阳。

有些事,本来秦斯阳不想轻易说出来,但是看到妹妹难受成这样,也只能告诉她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越是偏帮你,迟鹰就会越偏帮苏渺,还记得吗?”

她点头,随即又道:“但你是我亲哥哥啊,你不帮我帮谁。他又是她的什么人嘛,凭啥帮她。”

除了喜欢,秦思沅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两个人在刺青的时候、会选择同一种图案。”秦斯阳面无表情地叙述道,“他们身世不同、性格不同,经历更是天差地别,但…他们都在渴望和追逐同一种东西。”

秦思沅撇嘴:“什么啊。”

“自由。”

“哥,你说得好悬浮,哪个不想要自由,我还想咧,希望老爸不要再管着我了,老妈也不要再唠唠叨叨的…”

秦斯阳宠溺看着自己的宝贝妹妹:“不一样。”

秦思沅撇嘴:“有啥不一样嘛。”

“迟鹰出生的时候,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此言一出,秦思沅立刻安静了下来,认真地望着秦斯阳:“什么意思啊?”

“他不是正常的孩子,他出生之后,各项生命指标都显示异常,几近衰竭,体内器官黏连,甚至连手指都比别人更多一根。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畸形、怪胎。”

秦思沅捂住了嘴:“天哪!”

“当时医生就断言了这个孩子活不了太久,但偏偏就活下来了,靠着一台又一台的手术,他撑过了地狱般的童年,但他并不健康,我认识他的时候,瘦得跟皮包骨头的小麻雀一样。”

秦斯阳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包括他的父母,很快他们有了另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孩子,遗传了他们全部的优良基因。”

秦思沅却无法接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天底下太多这样的父母了。”

秦斯阳看着自己这个未经世事、单纯无暇的妹妹,“迟鹰出生前,多少人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他是迟家的长子,是基因如此优良的父母的结合品。然而看到他出生后竟是那个样子,他那对完美主义者的父母第一个就无法接受,更遑论他的家族…”

秦思沅沉默了,半晌,她抓着兄长的衣袖追问:“他明明这么优秀,那么帅,哪里像一个怪胎了!”

“迟鹰的出生,成了家族的耻辱,更成为了他骄傲的父母都拼命想要遗忘和抹去的对象。有了另一个孩子之后,他们更是对他不管不顾。而他生下来就体弱,再加上疏于照顾,甚至有好几次高烧险些烧死了,却只有保姆在他身边。”

“在这样的处境之下,那小子早熟,硬是给自己拼出了一条活路。八岁那年,他爷爷搬到郊外别墅,把二环的四合院老宅给他住,那时候我正好住他家隔壁,这才有机会和他成为朋友。”

秦思沅的心都揪紧了,心疼得难以自持:“然后呢?”

“在我的记忆里,那小子雷打不动地每天晨跑夜跑、锻炼身体,原本瘦津津、病怏怏的竹竿子,愣是练出了一身肌肉。”

秦斯阳顿了顿,似回忆起了什么,“有一次下暴雨,我见过他在雨里奔跑的样子,坚韧的眼神和那股子冲破一切的气势,那一刻你真的会觉得…没有任何荆棘能捆得住他的翅膀。”

秦思沅想着迟鹰现在的样子,和兄长口中的怪胎,简直判若两人!

天知道…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挣脱这可怕的先天缺陷,将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除了运动之外的所有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书都拿来啃,他爷爷有一整个地下室的藏书,基本都让他一个人占了。且不得不说,他聪明是真的,这大概是那时候的迟鹰唯一的优势了。”

秦思沅若有所思:“所以他能轻而易举什么竞赛金奖都拿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才,但当一个天才的勤奋超过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你就不难想象,那将是何等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秦思沅知道,知道他是多么耀眼,成为了她此生最大的渴望。

她想拥有他,都想疯了。

“可…迟鹰为什么会来 c 城呢?”

“因为他太刺眼了。”秦斯阳面无表情道,“就这么一个畸形的小怪物,他成长的速度太惊人了!老爷子越来越看重他,再这样下去,周围虎视眈眈的豺狼只怕会把他吞得骨头都不剩下。”

“他爷爷难道不会护着他吗?”

“家族里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老爷子一碗水倒是端平了,迟鹰很懂审时度势,急流勇退,没让他爷爷为难,主动选了离开。”

秦思沅也出身豪门,知道在他们这种家庭里,亲情并不完全纯粹,因为它利益往往是相互交错的…

“恰好 c 城是他爷爷曾经打拼过的地方,九十年代迟老爷子就是朝天门码头上做生意发的家,挣下这万贯家财。迟鹰选择独自来 c 城,也是下了决心要为自己挣一个光明远大的前程。”

“原来是这样…”

秦思沅的泪痕风干在了脸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她只知道迟鹰有无比光鲜的家庭,北方的豪门巨擘,爸爸是影帝巨星,他妈妈是航天工程师,何等风光和体面啊。

但这背后,谁能想到他的成长之路…竟会这般血淋淋、满目疮痍。

所以正如兄长所说,他有这样的经历,对情感更是疏离和冷漠,不是谁都有资格走进他心里,想让他投入和付出感情,更加难上加难。

他谁都不信任。

“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处处维护苏渺了。”秦斯阳抬头望着天窗泄入的柔和夕阳,“他在那姑娘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无比渴望挣脱的自己,他有多爱自己,就有多心疼她。”

大概苏渺一生的好运,都用在这上面了。

南辕北辙、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她却…得到了迟鹰的怜惜。

“哥,我明白了,我越是对付苏渺,越是让她寸步难行,迟鹰就越会帮她,越讨厌我。”

秦斯阳点了点头。

秦思沅叹了口气:“但我不可能让她留下来,她必须离开嘉淇私高,只要我把她赶走了,迟鹰就再也看不到了她了!”

“你要是这般明目张胆地毁掉他心里在意的东西,相信我,迟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要怎么做嘛!”秦思沅沉不住气,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我是碰不得她了!”

“倒也不是。”秦斯阳淡淡道,“收敛你的脾气,和她当朋友,就算当不了朋友,普通同学也行。总而言之,不要在明面上欺负她了。”

“啥子啊!你喊我和她当朋友,你疯了咩!那个贱人…”

“首先,不要再贱人贱人地喊。其次,不要再骂人了,尤其不要当着迟鹰的面说脏话…”

秦思沅连忙闭嘴,她就是泼辣的性子,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妹妹这磨皮擦痒的样子,秦斯阳沉声道:“不花点心思,只知道哭闹,永远别想得到最好的。”

秦思沅望向了兄长,却见他眼底泛着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很陌生——

“放聪明些。”

第20章 般配

第二天, 苏渺和秦斯阳交接了班长的工作。

她本来以为秦斯阳会对她心存芥蒂,故意挑刺找麻烦,或者冷嘲热讽。

苏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想, 秦斯阳并没有因为竞选班长的事情而记仇,事无巨细地将班长日常事务, 一一向她做了交待。

这反而让苏渺有种小人之心的感觉。

但想想也对, 即便心里有什么,秦斯阳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 永远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冷淡调子——

“考察班干的工作,每周都要填写他们的加分评定表, 就是说他们的分数捏在你的手里, 这是你能约束他们的唯一筹码。”

苏渺摸出笔记本, 快速地将他的话记下来。

“承办班级活动的时候, 不需要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分配给你手下的班干去做, 如果你使唤得动他们的话。”

“另外,我们嘉淇私高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班主任不会太过于插手学生事务,也就是说,很多事需要班长出面调停解决。”

苏渺点头, 认真记下来。

的确, 她来这几周也感觉到了嘉淇私高的特别之处。

这所学校注重培养学生的各项能力, 除了学习之外, 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锻炼,简直就像一所丰富的大学。

所以嘉淇私高才会有那么多出类拔萃、享誉世界的优秀校友。

秦斯阳看着她:“这就意味着, 作为班长, 如何增加个人魅力, 这也是你的必修课。”

她抬头望向秦斯阳:“个人魅力?”

“你不仅仅是班长,还是一个班集体的领袖,没有强大的个人魅力,你怎么让他们心服口服地听话。”

苏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以前只知道如何逃避、如何让自己隐身于人群,才不被人欺负…

现在她要学会当一个优秀的班长,每一步都是挑战。

秦斯阳看出了小姑娘的踟蹰,冷嘲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有一位个人魅力修炼满点的副班长,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让他出面不就行了,反正他‘最乐于助人’。”

此言一出,苏渺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先后悔了。

拈酸带醋的味道…太明显了。

幸而苏渺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当好班长”这件事情上,没有留心他的话。

秦斯阳没再多说什么,将班委考核本交给她,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初当班长的前几天,苏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每个同学都耐心尽责,倒也没发生棘手的事情,新的班委团队也还算好相处。

迟鹰不管事儿是真的,每当苏渺遇到情况要和他商量时,这家伙来来去去一句话:“你做主,都行。”

好像他当这个副班长,真的就是死皮赖脸来捞分的。

苏渺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迟鹰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担着副班长这头衔,那些不服管、总爱找茬的同学,都会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

……

苏渺家里的晚饭很简单,不是小面就是稀饭。

苏青瑶以前叨叨着要减肥,甚至不吃晚饭。不过考虑到苏渺高中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没工作的时候也会陪着她一起吃晚饭。

吃饭,是一个家最重要的事情了。

以前苏渺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的家总是空缺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就连吃饭…都常常是缺一顿少一顿的。

要么去馆子里自行解决,要么叫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