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

“擂鼓,强攻!”

随着王聪的令旗挥动,赵王军向前推进。

赵王麾下的大军久经沙场,但是攻城战,他们也没有打过几场。

在边境与后金连年交战,双方向来是以野战骑战为主,几乎没有攻城战的经验。

后金的边境并无坚城,最多就是有些土城土堡,这种小的防御工事。

即便是这样的攻击战,赵王军也很少碰上。

不仅仅是赵王军,因为说整个大周,除了镇守西域三十六国的神策军外,其余军队都没有大规模的攻城经验。

所以现在攻击龙武军的右营,王聪开始有意识地积累经验。

之后的战争之中,攻城战将是无法避免的难关。

赵王军的步卒随着鼓声,缓缓前推。

数十辆盾车一字排开,位于军阵的最前方,以此来抵挡龙武军的箭矢。

赵王对于这场仗显然也是有准备的,这种盾车在大周的作战序列之中并不常见,但是现在却被推出了数十辆,显然不是仓促之间打造的。

龙武军的箭矢两阵之后,便暂时停下。

赵王军的前锋有盾车和大盾掩护,寻常的箭矢难以起到太大的效果,连阻止他们推进都做不到。

反倒是赵王军阵营之中,意气风发。

“继续推进!”

“一鼓作气!”

“击溃敌军!”

队正、校尉等下级军官不断鼓舞着士气,向着龙武军营前进。

相比于士气大涨的赵王军,龙武军似乎是没有了动静,只有稀稀落落的箭雨,难以对前军盾兵的推进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后方的副将看到这一幕不由高兴道,“将军你看,没了那些碍事的哨兵,大军的攻势立刻顺畅了起来。”

王聪虽然脸上也多了一分笑意,但是依旧淡定。

看来对方的主将并不是赵天麟,这明显经验不足,决断不够,这种情况下似乎是乱了阵脚。

其实在开展之前,王聪也是缺少这种进攻营垒的经验。

赵王军的对手一直是后金的女真人。女真为渔猎之族,对于他们来说,营垒是个什么玩意?!不过是休息驻扎的地方,哪有中原地区千年的兵法传承。

随意在进攻之前,王聪也是有所顾虑的,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容易不知所措,即便是领兵的大将也是如此。特别是在天机破城弩和投石车攻击失利的情况下,说王聪内心毫无波澜,肯定是假的。只是他作为左军的统兵大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现在推进顺利,王聪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就在赵王军志得意满,以为能一鼓作气推进至龙武军营寨之前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突然在最前方的盾车和盾兵处,沙尘飞扬,正在前进的盾兵和盾车突然落入了地下。

王聪原本还带着浅浅笑意的面容微微一抽,竟然是陷马坑。…

陷马坑是步卒在防御战中,来迟滞骑兵冲击的。

后金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少有步卒,就算是步兵都配有战马。

赵王军则是想要以骑兵对攻,就算是防御,也是城防战,几乎没有用陷马坑的时候。

所以即便是王聪这样老成持重的大将,也完全没有考虑到陷马坑这种东西。

在前方的盾车和盾兵猝不及防之下都掉入了陷马坑之中。

这让赵王军原本严整的阵型立刻出现了破绽。

而龙武军中已然是早有准备,在盾兵和盾车落入陷马坑的时候,龙武军的强弩手便抛射而出。

因为失去盾兵和盾车,赵王军的弓弩手和长枪手暴露在了龙武军的锋矢之下。

箭如雨下,成片的赵王军士卒,在这一轮的攻势之下倒地不起,哀嚎遍野。

这不仅仅是对于赵王军肉体的打击,也是对其精神的打击。

前期的进攻不利,对于士气还是有影响的。

龙武军的陷马坑很长,也很深,龙武军的士卒在挖掘陷马坑的时候,在其中安置了大量的竹楔,也就是削尖了的竹楔。

从陷马坑上落下,竹楔扎入,落入其中的盾兵俱是人人带伤。

在布置防务的时候,赵天麟就没有考虑过进攻的选项,所以龙武军左右两营之前的陷马坑几乎将大营前方覆盖,让赵王军的士卒短期内无法继续。

这陷马坑的工程量极大,白天有赵王军的斥候监视,使得龙武军不敢放开手脚,便选择晚上开工。

而挖掘出的泥土正好用来加固营垒和箭楼,也算是一举两得。

赵王军中随着王聪令旗挥动,军令下达,“搭桥填坑,继续进攻!”

在军中是备有长木板的,这原本是用来对付城防的护城河的,冷兵器时代,只要不是干旱的区域,护城河基本是城防的标配,作用极大。

剩余的兵马顶着大盾,将长木板铺于陷马坑上,搭起了一座座木桥,赵王军的士卒经过木桥继续向前。

短短五百步的距离,愣是让赵王军备受煎熬。

“火箭!准备!”

龙武军中的强弩手随即换上了火箭。

“放!”

近万火矢落下,这些长木板打造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已然变得干燥易燃,有十余块防护有缺的立刻被点燃了。

“火箭,还射!”

赵王军亦不甘示弱,上万的火箭腾空而起,射向龙武军营寨之中。

阵中的投石车也抛出了一坛坛火油。

在火矢和火油的共同作用下,龙武军土木结构的营垒也有多处起火。

虽然赵武早早准备了沙土灭火,但还是引起了军中一阵慌乱。

赵王军趁着这个空档期,继续向前,冲到了营门之外。

“杀!”

一直藏于盾兵之后的力士,立刻手持大刀利斧冲杀出来。这些人就是专为破门准备的。…

营寨之门乃是木制,主要是起拦截作用,自然不可能像城门一样结实,用大刀利斧就可破坏!

“刺!”

就在这些刀斧手现身的第一时间,营门的缝隙之间,瞬间刺出了无数长枪,将这第一轮的刀斧手,尽数刺倒在地。

双方已经胶着在一起,真正的血战,现在才开始。

……

赵王军的中军骑兵方阵中,邱福正以千里镜看着左军的战况。

“不错,王聪已经和龙武军短兵相接!”

只要能黏住龙武军,那就不怕打不过,这种考验兵力的消耗攻防战,邱福作为兵力占优的一方,是稳占上风的。

在左军交战的同时,赵王军的右军也与龙武军的左营开始交锋。

相比于王聪的稳扎稳打,显然右军的统领更加激进。战斗程度也更加血腥。

……

然邱福依旧是无动于衷,他在等,等赵天麟现身。

赵天麟兵分两营,他自然是分身无术,只能在一个军营中,只要能确定他的位置,那么邱福就有把握全力将其击破!

虽然龙武军早有防备,但在赵王军不计伤亡代价的情况下,营门还是被攻破了。

这就像是一个严防死守的水坝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原本积蓄的汹涌水势就以这个缺口为突破口,爆发开来。

现在的赵王军左军便是如此,兵马像潮水一样涌入了龙武军的营门,想要将龙武军的守军彻底淹没。

整座大营似乎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突破!

左营之中,老将赵天麟拍着赵武的肩膀高兴地说道,“哈哈哈,你小子,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赵武的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这夸奖也太直白了。

龙武军右营的营门是赵天麟故意给赵王军留下的破绽。

刚刚赵王军的进攻势头也把赵天麟这个老将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邱福会是这样一个铁憨憨,竟然会下令全军强攻。

这种血战在赵天麟看来根本没有战略意义啊!

七万兵马压上,而赵天麟的左右二营之中各只有三万人,若是让敌军全力从四面进攻,那防守压力会变得巨大。

所以赵天麟给了王聪一线希望,原本可以坚守的营门在赵天麟的暗中示意之下,龙武军减弱了防守力度,故意让赵王军攻破。

果然如他所料,在营门被攻破瞬间,赵王军的士卒就像是嗅到了鲜血之味的鬣狗,张牙舞爪地全力猛攻。

在这营门前,方圆三十丈的范围内,已经成了双方血战的核心。

此刻每个人的脑中都只有一个字

“杀!杀!杀!”!

激烈的战斗一直从下午持续到了夜晚,作为防守方的龙武军的损失明显要小一些,大约损伤了五千余人马。

赵王军不顾一切的猛攻,伤亡了九千人马。

但随着夜幕降临,赵王军却没有丝毫退兵的意思,反而在一阵阵的战鼓声中,攻势愈加猛烈。…

赵天麟现在真正意义上了解了邱福的头铁,打成这样没有一点要退兵的意思。

右营因为赵天麟故意放出的缺口,让战斗一直围绕着营门的争夺展开。

左营的战斗更加惨烈,左营大将徐文韬和赵王军的龙武军拼得刀刀见血。

龙武军伤亡过半,而赵王军也损失了两万五千余人。

然而双方都没有退却的意思,即便是夜色降下,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战斗进行到这一步,赵天麟依旧没有亮出他的中军大纛旗。

不是赵天麟不想亮旗,也不是不敢亮旗。只是如今龙武军明显占据劣势的情况下他再将大纛旗亮出,以邱福现在展现出的悍勇之气,必然会倾尽全力先将自己绞杀!

大纛一失,意味着主将阵亡!就算自己没死,军旗失了,在这混乱的战场上谁又知道赵天麟是死是活?!只要赵王府的叛军稍稍推波助澜,那么龙武军必将士气大跌!离溃败恐怕也不远矣!

但是很快,赵天麟便下定了决心,亮旗!

因为左营徐文韬部要撑不住了,徐文韬用兵不算惊艳,中规中矩,一下午的血战,让龙武军的左营和赵王军的右军都损失惨重。

继续让赵王军疯狂的进攻,徐文韬是挡不住的。

徐文韬所部是从各地抽调的三线守备部队,战斗力连备操军都不如,进攻赵天麟从自己的龙武军中抽调了一万人给徐文韬,但依旧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其战力羸弱的事实。

徐文韬部在龙武军的精兵损失大半之后,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必须减轻他们的压力。

否则一旦左营被彻底击溃,那么赵王军便再无掣肘,可以全无顾忌地围攻赵天麟所部。

龙武军的右营之中号角声响起,战鼓声声,一面中军大纛旗在火光之中升起,这是赵天麟的帅旗。

在这样的大战中,大纛旗代表的就是赵天麟。

龙武军右营的将士们听到突然响起的战鼓声,看到升起的帅旗,只觉得原本的疲惫都减轻了,精神大振!

这就是一军主帅的魅力所在。

“赵老将军,就在我们的身后,弟兄们,跟我杀!”

一个浑身浴血的校尉,挥舞着大刀,扑向了源源不断涌来的赵王军士卒。

这支龙武军中的士卒,都是赵天麟一手带出来的兵。

这些中下层的军官对于赵天麟的情感如帅如父。

将是兵胆!

当赵天麟的中军大纛旗出现之时,这位老将为龙武军注入了强大的胆魄。

当然,龙武军的士气固然大振,但同样邱福、王聪都看到了这一面军旗。

王聪的指挥之下,赵王军的攻势也越加疯狂,从四面八方强攻营垒。

此刻战术已经没有太大的意思了,短兵相接,拼的就是血勇之气。

数里方圆的营寨外围,无数人影绞杀在一起,杀气冲天!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黑红两色!黑色是夜空,红色则是无数飙射而出的鲜血。逐渐在地上汇聚,最终将松软的沙土之上冲刷出条条沟壑,最终渗入了雁门之外的大地之中。

原本在猛攻龙武军左营的兵马也渐渐停下了攻势,开始撤退。

他们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只要杀了赵天麟,那就是胜利!

邱福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老东西!你终于忍不住了!”

邱福亲自提骑兵三万,一直在待命,等的就是赵天麟现身,邱福马鞭直指赵天麟的帅旗所在,“李远,随我轻骑突进,从侧翼直取赵天麟这老东西的狗头!”

“铿!”,他身旁的李远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杀!”

赵王军的精骑,缓缓启动,在夜色之下如同暗涌潮水,杀向了赵天麟的侧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