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腾蛇乘雾

“凡我军中，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王聪手持宝剑，发布了军战连坐法，这是晋阳保卫战时已故太保于忠肃公首先发布的，效果出类拔萃，被军中大将争相使用。

此时赵王军中军心动荡，井陉之战中，淮阴侯靠的就是奇兵突袭大营，官渡之战的正面胜负也受到了乌巢起火的影响。大营被偷袭，在任何一场战争中都几乎是足以让胜负天平倾斜的条件。

但不是决定，王聪还有两大胜机。

第一就是强攻龙武军大营。在后汉官渡之中，真正的胜负手不是乌巢的粮草被烧。

其二，就是等待邱福从背后的偷袭。

以官渡之战为例，虽然乌巢是袁军粮草的囤积地，但是当乌巢被偷袭之后，袁军虽然军心微乱，但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张儁乂和高览尚且手握袁军最精锐的兵马，正在强攻曹魏武的大营，一旦大营陷落，曹魏武就算是偷袭了乌巢，也没有办法改变战局。

官渡之战的胜负手还是在张儁乂和高览身上。

在得知乌巢被攻的时候，张儁乂第一时间就提出了救援乌巢的观点。郃说绍曰：“曹公兵精，往必破琼等；琼等破，则将军事去矣，宜急引兵救之。”

这个判断从后续的发展来看，是十分准确的，张郃的战术判断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这个时候，袁本初麾下最大的内斗选手郭图开口了，“郃计非也。不如攻其本营，势必还，此为不救而自解也。”

张郃的计策不对，不如进攻曹操大本营，曹操势必回救，这就叫不救自解。

这一波就是摹仿围魏救赵，模仿了个寂寞。

围魏救赵这阳谋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更是政治上的。

庞涓若是回援，则中孙膑之计，若是不回援，则会被君主当成有异心，也是死局。

不管战局如何发展，主君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若是为了胜利不顾主君安危，这种将领就算再能打，也不会被重用。

破这种局势的只能靠主君，将领是没有办法的。

若是主君能像光武、李二凤那样，不仅仅晓畅军事，而且心胸开阔，有足够的自信，围魏救赵之局自然被破。

否则就是死局。

郭图明显没有学到精髓，虽然大营对于曹魏武来说很重要，但并非必救不可，而且他早有防备。

袁本初命张郃、高览率重兵攻打，久攻不下，而乌巢淳于琼被破，军心大乱。

这时候猪队友郭图再次出手，为了推卸责任，他进谗言道，“郃快军败，出言不逊。”意为张郃盼望我军尽快打败仗，所以出言不逊。

张郃、高览惊惧之下，率麾下兵马烧掉了攻城器械，投靠了曹操。

袁军主力大军的投降，决定了官渡之战的胜败。…

现在的情况与官渡之战极为相似，王聪正率部围攻龙武军的大营，而己方的辎重粮草被南军所偷袭。

王聪选择的便是正面强攻。以冷酷之军法，强行镇压军中骚乱，随后继续围攻。

这一波的决策，没有任何问题，若是此时，他选择率军回援，才是真正的战略失误。

只是面对士气高涨的龙武军，王聪率军打得很艰辛。

原本龙武军便守得滴水不漏，让王聪无从下手，现在大营一起火，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的士气差距更大了。

与之相对，赵天麟将王方凯的首级悬于营寨之上，随后回到了点将台上。

看着远处被烈火映红了半边的天空，赵天麟已是胜券在握。

现在时间已经完全站到了龙武军这边，继续拖下去，赵王叛军的士气会越来越低落，若是今日他不能击破龙武军的大营，那等待赵王军的就只有撤军一条路。

甚至，可能连撤军都做不到，若是粮草被烧尽，龙武军衔尾而击，赵王叛军必败。

现在的赵王叛军已然站在了悬崖边上，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

与龙武军右营前方血肉飞溅的大战不同，这背后的山丘之上，正有一队兵马悄摸摸地攀爬上来。

每个攀登的士卒，都从自己的衣袍上撕下了一块破布，塞于口中，防止有声音发出。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失足跌落也不会放出声音，惊动南军。

只能说邱福是个狠人，他带头用布片塞住了嘴巴，众军士也是纷纷效仿之。

三十丈的山崖，陡峭无比，邱福虽然是元化境的武者，但他的功夫皆是沙场征战的武学，对于轻功身份，邱福委实不算擅长，只是比寻常之人身手更加灵活敏捷，丝毫没有江湖高手那种高来高去的风采。

花费了不少气力，邱福才攀上了山崖，然后世界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惊吓。

大营方向的天空，一片红彤，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

邱福戎马多年，就算是没有任何情报，也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大营恐怕是保不住了！

此时唯有背水一战，击破龙武军，才能找出一条生路，否则他麾下的十余万大军至少有一大半得留在此地。

十息之后，第二个士卒也攀上了山崖，然后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差点惊呼出声。

好在他们的嘴巴里都塞住了破布，才没有发出声响，邱福这一波也算是歪打正着。

数百精锐的士卒手持短刀利刃站在这山丘之上，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

此刻，就算邱福不说，他们也知道，眼前唯一的胜利道路，就是继续偷袭，一举击破龙武军右营。

龙武军右营之中，并非没有防备。

虽然是依山建设营寨，但赵天麟并没有完全忽视地利之下掩藏的安全隐患，他在龙武军的东北角依山之处，安排了三百守备兵马。…

而与此同时，龙武军的辎重也被方案于此。

这三百精锐，不仅仅是巡视东北依山一角，同时也看护辎重大营。

只是，此刻前方战局紧张，即便是这种守备兵马，心神也被前方的战事所牵动。

虽然不曾擅离职守，但也没有全神贯注。

他们也是大军的预备队之一，若是前方战事不利，这三百人便要前往阵前杀敌。

就在所有人都前方战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座山丘之上，正有人不断落下。

这些人身着土黄色的袍甲，手持利于近身肉搏的短刀，在山丘之下不断地聚集。

这座山丘不过是三十来丈高，但其实山形十分巧妙。

在面向龙武军的一面，坡度平缓，攀爬毫不费力；而其背面则是陡峭山崖。

正是如此，赵天麟才会选在依靠此山来建立营寨，以地利优势弥补自身军力不足。

而陡峭的山势也成了三百守备部队的大意的原因。

不多时，邱福在龙武军后营之中已经集结了五百人，而更多的士卒还在不断地攀爬。

邱福取下口中的布塞，对众军下令道，“所有人，随我暗袭敌军。”

随后，五百兵马分成了五队，向着各个方向而去。

邱福口叼利刃，悄声走到了一个看守辎重营的龙武军士卒旁，突然出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以邱福的力道，普通的龙武军士卒完全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在挣扎之中被邱福扭断了脖子，没了生息。

这样的场面不止一处。

只是邱福麾下的兵马毕竟不是真正精于暗杀的人，不过是杀了十余人，就被守备的龙武军发现了异常。

“敌袭！敌袭！”龙武军守备士卒的声音立刻在后营回荡。

负责守备的校尉立即集结了一百五十余人，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而来，同时派出两人，向主将赵天麟传讯。

这校尉所带的兵马迎面就撞上了邱福所带的一百精兵。

看到对面的士卒身上土黄色的袍甲，校尉便知这是敌军从后山摸进来了。

校尉顿时心中悔恨，此为他之过，他奉命驻守后营，巡检后山，却没发现有敌人潜入，若是今日大败，他便是龙武军的罪人。

“弟兄们！他们人不多！跟我上！灭了他们！赵将军的援军马上到！”

校尉抽出了周军制式的腰刀，就率先杀向了邱福等人。

这校尉也是悍勇，腰刀在手，连连出手，一连斩杀了七名赵王军的精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这一幕看得邱福也是点头，没想到这龙武军中一个普通校尉竟然也如此悍勇。

不过邱福自然是不可能让校尉如此逞凶，邱福一握手中的钢刀便杀向了这名校尉。

这名校尉正击杀了第八名赵王军精兵，正气势大涨，只觉得自己无人能敌，就感觉到一股杀气将自己锁定，一个手持钢刀，身长八尺有余的大汉向自己杀来。…

邱福是赵王军的将领，虽然已经交过手了，但是龙武军中的下级军官不认识他的还是占了大多数。这个校尉就不认识邱福，只觉得眼前之人乃是赵王叛军的领头人物，杀了他就能击溃赵王叛军的士气。

随即，这名校尉也举刀向着邱福杀去。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身影交错而过，校尉手中的战刀断为两截，他的首级也被斩落。

邱福不顾淋漓鲜血，举起这校尉的首级高声喝道，“贼将已死！尔等还不快降？！”

这招在对付后金女真诸部的时候，几乎是百试百灵。

斩将夺旗，挫其锐气。

战斗意志不坚定的军队，就算不投降，也会当场溃乱。

但是龙武军显然和邱福以往遇到的兵马不同，即便是校尉被杀，这些士卒中的大部分也没有退后的意思，一个个挥舞着战刀向着邱福所部杀来，只有寥寥数人，踌躇不前。

如此情形，让邱福也不禁感慨赵天麟治军之道，易地而处，邱福觉得自己麾下的兵马绝对是没有这份战斗意志的。

“杀！”双方挥刀战于一处。

勇气虽然惊艳，但他却无法代替实力。

不过是百息时间，上百名龙武军就死于邱福及其麾下兵马刀下。

虽然没有了校尉，但这上百名龙武军还是拼死了五十余名赵王军的精兵。

片刻之后，其他赵王军的士卒汇聚于此。

“将军，龙武军辎重营附近的士卒已经被我们全部肃清。”

一个校尉随后提议道，“将军，不如咱们也放一把火吧！他们烧了咱们的大营，咱们也得报复回来，把他们的大营也烧了！”

这个主意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让邱福的面部肌肉不断抽搐。

“你们傻吗？！人家烧了我们的大营，肯定是把我们的辎重粮草都给烧了啊！”

见邱福这般模样，有些士卒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刚刚提议的那名校尉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挠头说道，

“对啊！所以咱们也得烧回来！否则岂不是让龙武军看扁了！”

邱福忍不住了，一巴掌扇在了这个校尉的脑袋上，一下觉得不过瘾，便连续扇到，

“我让你看扁，看扁什么啊？！啊？！看扁什么！？”

校尉被打头抱头鼠窜。

“咱们的粮草辎重没有了，若是把南军的粮草也给烧了，我们吃什么？！吃你吗？！咱们辎重没有了，拿什么攻城，拿你的脑袋吗？！”

邱福随后环视一圈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的，你们都给老子看好了！不能走了水！否则一个都别想逃，老子把你们都军法从事！”

将这近四百人留在辎重营内防守，邱福带着刚刚集结的两千兵马向着龙武军的中军大营而去。

而后山的山坡上，还有成群结队的赵王军士卒从山上冲下来，人数越来越多。

每一次都有两百来人，不多时又再次集结了一千兵马，向着邱福离去的方向追去。

……

“将军！大事不好！敌袭！敌袭！”

看着突然冲来的几个士卒，再集合他们所来的方向，赵天麟的心中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这两名士卒的话就让赵天麟的预感成真。

“将军，敌人从后山山崖上降下，刘校尉正带兵在与敌人血战，请将军速速发兵支援！”

赵天麟闻言，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晴天霹雳。

大势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