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王立的表情一脸茫然。

“就是银子的成色,你王立担任越州银曹多年,一直在和官银打交道,怎么会分不出新铸之银和旧银的色差。”

王立明白了,所谓氧化可能是就是银色的另一个说法,像他这样多年和银子打交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官银的成色只有长期存放不用的旧银才会肉眼可见的明显,钱塘长史吴安康处的官银,虽然铸造时间比八百万两饷银稍晚,但是双方之间的色泽差距极为细微。

即便是王立这样经验丰富,常年和库银打交道的老手也要仔细观察,甚至借助外力才能看出。没想到杨清源竟然能察觉其中的不同。

要知道,即便是这银锭的选择,也是经过王立精挑细选的。

原本的越州银库之中的银两分为九批铸造,留在银库之中的乃是最晚入库的一批库银。

其铸造时间与送给吴安康的新铸库银,前后相隔不到六个月。

没想到自己分散杨清源注意力的举动,竟然会成为杨清源怀疑的破绽。

一路的小心谨慎,最终还是低估了大理寺的这群人,真是时也命也!

“你们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在询问完饷银一案的细节之后,狄知远开始询问其他的犯罪事实。

比如,何时何地与何人起兵反叛!

但是很可惜,王立并不知道剩下的计划,“我只是银库部分计划的负责人,剩下的事情只等青龙会来人将藏于地下的库银取出,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那青龙会的人何时来取此库银?”

王立摇了摇头,“具体的时间,我并不知晓,只知道到了取银之时,青龙会中人会持信物前来寻我!然后我会将提前拓好的三把银库钥匙交给他!他们便会自行前往取出银库钥匙。”

狄知远闭目思考了片刻,睁开双眼,“王立,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狄知远不说,王立也知道是什么机会。

“……”

沉默、挣扎片刻之后,王立才开口道,“狄大人,你的承诺算数吗?”

狄知远虽然是越州都察副使,但只是此次钦差的三把手。

上面还有越州都察使李寻欢,越州黜陟使杨清源,他的承诺到底有没有效力,王立并不能肯定。

“王大人放心!本官可以指镜湖之水盟誓,以我这顶上乌纱保王大人周全!”

指河为誓是一件郑重而神圣的事情,镜湖之水孕养山阴之民,是山阴百姓心中的神明之水。

指着镜湖发誓就像是后世蓝星的信徒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一般。

皇天在上,若不能信守诺言,便是亵渎神明,自身以及家族将会受到神明的惩罚,可以说狄知远此誓乃是一个郑重之极的盟誓。

要知道,这种的盟誓是极为神圣的。

后汉之末,司马宣王权倾天下,在和曹氏一族的政治斗争高平陵之变中,他也曾指洛水为誓。

然而在曹氏一族的曹昭伯放下兵权之后,并未得到誓约之中的荣华富贵,反而身死族灭。

虽然司马宣王靠这种方式赢得了政治斗争的胜利,但终两晋,司马皇族都未敢提一个“忠”字。

司马一族的下限还不止如此。

几百年来,不杀前朝之君,不杀放弃抵抗者,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曹魏文帝逼迫汉献帝禅让,也没有弑杀汉献帝。

可是司马氏却破坏了这个规矩,指示成济弑杀魏帝,对魏国诸,弑杀君王篡位的,自司马氏始。

所有自古历朝历代,皆以忠孝治天下,唯两晋以孝治天下。

狄知远如此重誓,让王立看到了他的诚意。

“好!我愿意合作!”

……

闽州,境内。

东南沿海,并不像后世蓝星那样是天然经济异常发达的地区,此时的江南城镇虽然繁荣,但是越州、闽州多山,仍是是百越诸族的栖息之地,瘴气弥漫,毒虫横行,天气湿热。

对一直生活在中原沃土干凉气候下的百姓来说,这是典型的穷山恶水了。

即便是如今江南一代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富庶无比,但是越州的南方山林、闽州的群山之中、岭南等地同样一直是被认为是蛮荒之地。

朝廷处罚犯罪的官员和刑徒时,有一条刑罚便是“流放岭南”,由此可见中原之人对百越之地的鄙夷。

但自古生活在百越穷山恶水中的百越诸夷长期与天斗,与地斗,与毒虫瘴气斗,可谓是天生的战士。

他们善于翻山越岭,精于丛林作战,剽悍勇猛。

比如横行天下,从东南沿海打到漠北关外的义乌兵,便是诸越的族裔。

百越部落拒绝接受朝廷的招安,依旧活跃在越州南部,闽州、岭南乃至交州、桂州。

这些人一直是不安定的因素,而公子羽之所以有把握祸乱东南,便是有百越诸部的存在。

二龙首带着数十名精锐的杀手立于一处深山的寨子之前。

不多时,寨门缓缓打开!

“先生,我家族长有请!”

二龙首带着三人跟着引路的古越族人来到了正堂之中。

虽然是百越诸族,但是这正堂修得还是非常气派的。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服饰古拙,面相凶恶的人正在正堂之中等着二龙首。

“妫族长多日不见,这精神更好了!”

二龙首也是客套了一番。

“先生这次给我带来了什么礼物啊!”

为了交好百越诸族,二龙首每次来沟通之时都会带来不少的礼物,比如盐巴,生铁这种百越诸族急需,但是很难交换到的东西。

“这次当然也带来了不少礼物,不过最大的礼物,是一个人!”

妫族长闻言来了兴趣。

“哦?!先生带了什么人来,不会是要送给我一个绝色美人吧!”

就在了妫族长期待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很可惜,并不是美人!”

跟在二龙首身边的杀手取下了头上的面具,抖落了身上的黑斗篷。

“妫厚,你还识得我吗?!”

一个深蓝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的人出现在妫厚的眼前,其背后六根蛇头骨装锁链,两根盘双臂,两根盘腰,两根盘腿部,显得诡异而凌厉。

“赤眉君?!”

妫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妫厚才开口道。

“参见赤眉君!”

在确认了天泽的身份之后,妫厚立时跪倒在地面之上。

妫厚乃是天泽之父,百越王最忠心的手下,原本以为天泽已经随百越王一同殒命,此刻见到天泽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殿下,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真是龙神庇佑我百越诸族!”

妫厚虽然凶戾,但是对于百越王却忠心不已,当年百越王被大周东瓯襄武王率兵擒杀之后,妫厚是抵抗最激烈的一部。

直到麾下大军损失八成,才停下了这以卵击石的战斗,转入了山中,依靠对于山林的熟悉和大周的主力大军展开游击。

虽然当时东瓯王麾下的襄武卫战力强悍,但是在山林之中也无法将百越彻底击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天泽见到妫厚如此模样,心中也是欣慰,虽然他的心性因为仇恨已然极度扭曲,但是对于自己的族人,父亲的旧部,一向是极好的。

“怎么样?!妫族长,我的这份大礼,你还满意吗?!”

一旁的二龙首,见到妫厚如此模样,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出乎二龙首的意料,一向无礼蛮横的妫厚竟然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二龙首能让我再次见到天泽太子,我感激不尽。”

说着妫厚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弯刀。

“这是我越族铸剑师所铸的名品,吴钩,今日便送给二龙首了!以此代表我的感谢之意。”

一旁的二龙首没有说话,而是示意天泽开口。

扶起了半跪于地的妫厚,“妫叔,今日来,我是有大事和你相商!”

“请殿下吩咐!妫厚定然万死不辞!”

天泽一字一字地吐出一句话,“起兵!报仇!”

听到天泽此言,妫厚这般汉子眼眶都微微发红,“殿下,妫厚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

入夜,山阴府。

越州银库原本夜间也是明火执仗,往来巡逻。

但是在杨清源下令将剩余的库银转移至其他仓库之后,越州银库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原本守备森严的越州银库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代表着此时越州银库中象征性的守卫士卒。

银库门口,正站着两个神武军的士卒。

对于留守此地,两人也是有怨言的。

“胡头,为什么这个钦差大人要留下我们几个人守着毛都不剩的仓库啊!”

年纪较小的神武军士卒开口问道。

“你懂什么!人家钦差大人,自然有其考量,你想啊!这个地!是不是原本的越州银库?”

“是啊!可……可那又怎么了?”

士卒不明白!

“你想啊!这越州银库当年修建之时可是朝廷花费了巨资的,若是就此弃用,岂不是在打朝廷的脸吗?!所以现在只是暂时将库银送到了别的地方,最终还是要搬回来的!”

年长的士卒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就是咱们这位钦差大人的高明之处啊!”

杨清源:……。

我没有,你别乱说!

杨清源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保证剩余库银的安全,留守士卒也是为了方便随时回来勘验现场。

而且就算是库银都搬走了,这越州银库的办公书房之中还有笔墨纸砚等一大堆值钱的东西,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杨清源原本的想法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但是到了别人眼里,那就不一样了。

官做到杨清源这个级别,就算是他放个屁,下面一群人也能闻出数十种味道来。

就在两个神武军士卒侃大山时,年长的什长突然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嗯?胡头,你怎么不讲了!?”

年轻士卒正听得起劲!这种官场秘闻,大部分老百姓都喜欢听。

“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一道人影过去。”胡什长皱着眉头说道。

因为天色昏暗,灯光微弱,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胡头,这地方现在也没库银了!还有人会来这吗?是不是你看错了!”

虽然胡什长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但还是决定去看看,“你在这守着,我去看看。”

说着胡什长便取下了头上挂起的灯笼,朝着刚刚看到人影的方向走了过去。

就在胡什长离开之后,一根牛毛细针突然从黑暗中射入了年轻士卒的颈部。

就在年轻士卒要倒下的瞬间,一个黑衣人托住了他的身子,慢慢将其放下,防止他倒下发出的声音。

在解决了年轻士卒之后,同样的一根牛毛细针,同样的手法。

胡什长也倒下了。

“快!”

二百余名黑衣人,行动迅速,打开了大门,进入了越州银库之中。

为首之人正是四龙首上官金虹以及荆无命!

“一队,立刻击杀剩余的守卫士卒,剩下的人跟我前往银库运银!”

上官金虹很放心,在靠近此地之前他就已经确认过了,这附近没有埋伏。

越州银库的西南两侧乃是河流,东、北方向乃是一片空地。

根本没法藏人,自然也不用担心有人埋伏。

而且上官金虹身为洞玄境高手,五感灵觉远胜常人,若是银库之中真的有大队人马埋伏,根本瞒不过他。

上官金虹走到银库库房的大门之前,取出从内应处得到的银库三把钥匙,随即分别插入了库房大门的三个钥匙孔中,依次序转动。

在一阵机关齿轮的运转声中,银库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黑衣人立刻快速进入了银库之中,点燃了火把!

地面之上的那个坑洞印入众人的眼中。

“所有人加快动作!我们只有一晚上时间,必须在天亮之前将所有的银砖装箱运走!”

开口指挥的是金钱帮的元化境高手向松,他也是金钱帮中管理向的高层。

在这越州银库的地下,一共埋藏着八百万两白银,装箱之后,那便是一千六百只银箱子,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一众黑衣人立刻拿起早就备好的各种工具开始了挖掘作业。

------题外话------

百越也是华夏来源之一。

作者君应该也是百越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