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猎户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他神色痛苦,连连道,“陛下饶命, 饶命……”

“把他拖下去,斩了。”

李怀懿踢了他一脚, 语气低沉冷冽。

猎户猛然瞪圆眼睛, 不待他说什么, 就被走上来的士兵捂住了嘴巴,拖了下去。

李怀懿看向秀才。

他正被兵士捂住嘴巴, 早已吓破了胆。迎着李怀懿的目光,秀才脸色涨红, “呜呜呜”地呜咽着。

——他真的没想到, 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是一个穷秀才,住在朝瑶山脚, 读书没什么进益, 却最爱男女之事。这次他听闻那首妖妃的歌谣,又听说朝瑶山封山, 帝王携妃来此围猎,再想起自己读过的话本, 心思飘摇, 遐想不已。

在他的设想里, 他只需要藏在妖妃的闺房里,偷走她的衣裙,她惊慌失措之下, 必会委身于自己,就如牛郎偷走织女的衣服那般。

但朝瑶山守卫严密,他正望洋兴叹之际, 却听猎户在吃酒时吹嘘,有办法潜入山中,一窥妖妃容颜。于是他连哄带骗,让猎户带路,顺着一条隐秘的地道,寻到妖妃住所。

他们藏了一日一夜,正饥饿难当之时,忽听寝殿之外,传来阵阵莺歌燕语,尤其是其中的一道声音,轻盈曼妙,恍若珠玉坠盘、泉水叮咚,如神仙妃子。

他便让猎户等待,自己出去做饵——左不过是一群女人,若是她们惊慌跑走,他便前后追逐围剿,更添情趣;若是她们见他人少,一哄而上,他就且战且退,将她们引入房中,让猎户做后手。

在推开寝殿的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猎户略带不安的模样,笑道:“一群女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女人失去了贞操,不就任你我玩弄?哪怕是到了陛下的面前,你就说是妖妃的情夫,陛下难道还能责罚于你?”

——在村子里,若是女人失贞,那么女人将被严惩,乃至被剥夺生命;但勾引她的男人,却会被赞一句风流。

猎户懵懂地信了。秀才一边在心里嘲笑猎户,一边自信昂扬地推开寝殿的门。

他没有想到,他推开的,是一扇生死之门。

李怀懿看了秀才两眼,连他是怎么来的都不想知道,直接下令道:“这个也拖下去,一并斩了。”

兵部尚书的脸色煞白如纸,心中更是如火烤一般。他麻溜地命人把秀才押下去,正欲向陛下请罪,就见他走向了宓妃,在她面前停下。

兵部尚书心里一激,连忙擦了擦额角的汗,抖着声音道:“陛下,那臣等先行告退?”

李怀懿挥了挥手。

如林守卫,瞬间如潮水般退出了花厅,守卫在景华宫之外。

“为什么独自离开朕的行宫?”李怀懿站在姜鸾的跟前,俯视着她。

他的站姿很漂亮,无论何时,肩背都是挺拔的,宛如一杆傲然挺立的修竹。

但是姜鸾发现,在他线条漂亮的裤腿上,沾着尘土和细小的枯萎叶脉。

——步辇的速度太慢,他应是骑马来的。

姜鸾眨眨眼睛,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轻声道:“臣妾不知陛下会因此感到不悦。臣妾已经知错。”

李怀懿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下次还敢吗?”

“臣妾不敢。”姜鸾从善如流。

但是,她很疑惑李怀懿的反应。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李怀懿皱起眉头。

他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在听见她不告而别时,他会如此不满?

他盯了姜鸾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殿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姜鸾坐在玫瑰椅上,看见那个挺拔如胡杨的身影远去,在廊庑下停住脚,对等待在那里的兵部尚书,低声说着什么。

说了几句,兵部尚书面无血色地跟着他走了。

姜鸾心下松了口气,把宫女们叫过来,吩咐道:“现在去把裴将军叫来吧。”

宫女应是,不一会儿,就将裴姬蓝带到。

裴姬蓝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一见到姜鸾,就跪下请罪,“臣愧对公主,请公主赐罪!”

他已经听说了景华宫中藏匿了两个歹人的消息。

姜鸾瞥了他一眼,没让他起身,而是吩咐宫女送来笔墨,当着他的面,写下一封简短的信,用火漆封好,扔到他手上。

“把这封信送到本宫的母妃手上,裴将军,你可能办到?”

秦越两国就要开战了,没有李怀懿的帮助,边境将更难跨越。

但她完全不想求助于李怀懿。

裴姬蓝郑重地将信件收好,放在胸口的位置,又朝姜鸾磕了个头,“臣必不辱命!”

姜鸾神色微缓,让他退下。

“她的那个陪嫁武士离开了?”李怀懿处置完兵部尚书,回到看台,听见宫人的禀报,不由诧异地道。

“是。”宫人躬了躬身子,肯定地道,“奴才按照您的吩咐,躲在灌木丛中,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武士从景华宫出来,马上就牵来一匹马,离开了朝瑶山。”

朝瑶山的周围,有兵士守卫,但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们并不会盘查从朝瑶山出去的人。

因为伴随秦君来围猎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他们没有必要开罪。

“动作还挺快。”李怀懿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

他倒要看看,姜鸾拿到这个消息之后,能给他表演出什么惊喜。

……

今年的冬天,和以往格外不同。在断断续续下了几场细雪之后,天气渐渐回暖,在众人结束冬狩,回往秦都的路上,天上泼下了如注的暴雨。

天色已经黑了,急遽的雨点击打在马车壁上,姜鸾坐在车厢里,焦虑地听着雨声。

这么大的雨,裴姬蓝的行程会不会受阻?等到战事正式打响,而越国那边又打赢胜战,大皇兄的威信,至少会恢复一半。

到时候,再来扶持她的八弟,恐怕就来不及了。

“娘娘,陛下来了。”车夫勒住缰绳,对姜鸾喊道。

姜鸾立刻坐直了身子,下一瞬,车帘被撩起,李怀懿弯腰入了她的车厢。

姜鸾露出一个假笑,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缘何来此?”

李怀懿命她起身,在她身旁的软榻上坐下,“夜雨太大,朕担心爱妃受惊。”

姜鸾微笑,细声道:“臣妾不怕。”

又大又急的雨势,让本来应该在傍晚到达秦都的车队,不得不减慢了行进的速度。

贵人们还有马车可以坐,那些仆从和兵士,只好披着蓑衣,举着涂过特殊油脂的火把,跟随在车队前后。

李怀懿挑了下眉,对姜鸾伸开双臂,“坐到朕的腿上来。”

姜鸾看了眼一旁的宫女,见宫女转开身子,面朝着车帘,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坐到李怀懿的腿上。

李怀懿一把揽住了她,轻声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两人相距很近,姜鸾一眼瞥见他薄薄的唇瓣、精致的鼻子,和专注地注视着她的漆黑眼眸。

姜鸾移开目光,想了想,说道:“在想陛下。”

“哦?”李怀懿明显来了兴致,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脖颈,“在想朕的什么?”

虽然这样问了,但他并不觉得,姜鸾会对他说实话。

姜鸾却露出笑容,把目光移了回来,停在他的脸上,细声道:“臣妾早在越国之时,就听闻陛下勇猛善战,不知陛下即位以来,打过多少场战,胜绩如何呢?”

李怀懿的容貌确实称得上昳丽,那双淡红的唇瓣,轻薄得像是花瓣一样。

李怀懿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柔软的唇覆上去,细细密密地吮着,过了一会儿,粗暴地撬开她的舌关。

姜鸾十分惊讶,被迫张开嘴,睁大双眸看他。

他的双眸紧紧地闭着,清俊的脸近在眼前,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姜鸾涌过去。

他的唇瓣很柔软,但舌头,却带着强有力的攻击性。

“唔……”

姜鸾喘了口气,看他睫毛一颤,似要睁眼,连忙把眼睛闭上。

李怀懿离开她的唇,见她双眸紧闭,不由笑起来,啄了啄她的唇角,“可以了,睁开吧。”

姜鸾这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抿了抿唇,在他身上动了一下。

李怀懿滚了滚喉结,把她抱紧,这才慢慢地道:“朕迄今为止,一共打过二十三场大小战役,从无败绩。”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眉眼之间,分明带有几分愉悦之色。

“陛下真厉害!”姜鸾虚假地赞美了几句,继续问道,“那么,您出征的时候多吗?没了您的亲自征战,您的那些将军们,应该会感到作战吃力,没有先前那般轻松吧?”

她的语气轻快而好奇,似乎完全被他的军事能力吸引了。

李怀懿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小战役,如游牧民族偶然骚扰边境,朕不去;大战役,朕都会御驾亲征,譬如邻国举兵进犯。”

姜鸾放下了心。

这样一来,她的大皇兄,应该是打不了胜仗了吧?

虽然她是越国公主,但她并不希望大皇兄坐稳皇位。因为他一上台,立刻与秦国断交,并试图联兵瓜分秦国,置她于险境;对内,还压迫她的母妃与八弟。

对她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事。

李怀懿盯着姜鸾的脸颊。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又在盘算着什么。他看见她莹白的耳垂上,还有细小的绒毛,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凑上去,一边亲了一口,一边在心里想,不管她怎么做,都没办法翻出他的手掌心。

他只是想看见她的表演。

姜鸾的耳垂猝然一热,她睁大眼睛,抬头,慌乱地盯着李怀懿,正欲说什么,马车却突然用力地颠簸了一下。

姜鸾身子一歪,李怀懿连忙稳稳地抱住了她。

“外面出了何事?”他语气不悦,沉声问道。

“陛……陛下,”车夫的声音颤抖起来,与之伴随而来的,是阵阵兵戈之声,“有刺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