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谣看着白静萱。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白静萱的时候,那时候白静萱还只是个凡人。

白静萱在沈婆婆那里当差,因为被发觉出众的天赋被沈婆婆引见进了青云学院学习。

等到她再见到白静萱的时候,白静萱已经是进步飞快了。

“白姐姐……你不会和魔族为伍的,对吧?”

祝云谣握住白静萱的手指。

小姑娘的掌心温软,因为常年握剑,还带着一层细细薄薄的茧子,圆润可爱的粉色大拇指肚穿过她的手指缝露出来。

“我不会的。”白静萱拍了拍祝云谣的手背,“如今不是你知道的时候,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的。”

她笑容温婉,一双眼睛明亮,周身似乎都闪烁着温柔的光,祝云谣恍恍惚惚的望着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一软,直接歪在了床上。

白静萱垂眸,把祝云谣安顿好,又细心的给祝云谣盖了被子,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指从祝云谣的手里拽了出来。

“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伸出手,手指拂过祝云谣的面颊,那双明亮的眼睛亦然深深的凝望着祝云谣,如同看着世上的珍宝一样。

【宿主,我们可以逃的。】

系统机械平板的声音响起,白静萱苦笑一声,指腹落在祝云谣的眉心,最后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收回了手。

【我回不了头了,系统。】

她可以逃,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静萱静静的看着祝云谣,陷入沉睡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紧闭,狭长的睫毛落下来,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小姑娘两颊还沾着几点猪血,干涸的血迹在她的脸上结成块,莫名看着有几分狰狞。

“若我能活着回来,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白静萱伸出手指把祝云谣脸上那点红痕抹去,轻笑了一声,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身后的小姑娘眉头微微隆起,似乎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小白。”

白静萱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她僵硬的转过身去,就看见阴影处缓缓走出来的人。

祝云舒单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腹部,面色惨白如纸,就连唇色都浅淡到几乎透明。

“舒舒,你醒了?”

白静萱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对着祝云舒扬起个笑容,她两步过去,伸手扶住祝云舒,眉眼泛着笑意。

“外面风大,我扶你回房。”

祝云舒冷眼瞧着她,惊夜枪抵着她的眉心,一点寒芒如星,反倒是叫人愈发的胆战心惊。

“舒舒你这是怎么了?”

白静萱笑的勉强,这笑容落在她脸上,比哭还难看几分。

“小白,你到底在做什么?”

祝云舒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白静萱,那双经历过磨难,经历过痛楚,经历过无数的煎熬也一如既往明亮的眼睛如今却染上了几分阴霾。

他一向是温和的,对她连一个温度低些的眼神都未曾有过。

如今却用如此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白静萱顿时觉得如坠冰窟。

她咬了咬牙,手指略微一动,潜藏在祝云舒腹部的蛊虫顿时被驱动,疼的祝云舒额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汗珠子,连带着惊夜枪也轰然掉在地上。

接住祝云舒因为失去意识而倒下去的身体,白静萱松了口气,直接把祝云舒打横抱了起来。

“抱歉,舒舒。”

她直接把人送回了他的房间,顺便多加了几重人手。

毕竟这些人,她一个都损失不起了。

散修联盟原本是几乎能够媲美五大福地的存在,然而如今却成了整个修真界所不齿的地方。

许多联盟之中的老人和白静萱决裂,没过多久,原本的老人就已经走了一大半,只剩下……

白静萱垂眸冷笑,只剩下一群魑魅魍魉罢了。

九幽岛和蓬莱宫整个封闭,以至于那些潜伏进这两个地方的魔族不得不找机会潜逃出来。

一时之间,散修联盟反倒是又多了不少的“人”。

山下一片氤氲的雾气,暮霭沉沉,远方天空一片蔚蓝,白静萱坐在山崖边上,晃荡着自己的小腿。

山风吹过她的发梢眉眼,仿佛要把她吹散一样。

山间的雾气在她的眉毛上挂了一层细小的露珠,然而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目光落在脚下的山涧之中。

“阿父,你说,若是我死了,是不是也要被压入饿鬼道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白静萱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什么人说着。

然而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只有山风回应着她。

片刻之后,白色的虚影慢慢出现在白静萱的旁边,那白色虚影凝望她许久,最后悠长的叹息一声。

“你不会死。”

“不,我会死的,我本就不该存在于这里。”

白静萱摇头,声音执拗。

她早就应该死了,经历过重生,经历过穿越,她早就应该死在丧尸潮里面了。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黄粱一梦罢了。

一场大梦醒了,一切都该回到原点。

“可是我想在我死前做些什么。”

白静萱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木雕,栩栩如生的木雕活灵活现,只是看着木雕,白静萱仿佛就已经看见了祝云舒与她说过的未来。

他们以后要住一间大房子,和祝云谣他们住在一起,像是凡间的那些人家一样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木雕是祝云舒亲手雕的,白静萱一直记得祝云舒同她说起那些的时候,眼睛里不会熄灭的光。

“我不能毫无意义的去死,既然他们觉得我可以存在,那么……”

“我将化为利刃,插入他们最脆弱的地方。”

女子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被山风吹散,那虚影静默的看着白静萱许久,最后伸出手,看样子似乎想要摸一摸白静萱的头顶,最后却又颓然的收回了手。

他们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决绝,一样的心狠。

一样的……

负重前行。

虚影沉沉叹息一声,眼前见到的仿佛又是记忆之中的少女将长剑无情的送入他的胸膛的模样。

山崖之上一阵寒风吹过,不管是虚影还是女子的身影都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永远不会停歇的山风和那凝视着天空的,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