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西伯利亚,这是一片冰雪的世界,此时正值初春,但西伯利亚的春天只有白雪皑皑,覆盖着高耸的树冠。

大部分动物穿梭在覆盖了冰雪的地面上,少部分则早在上一年就储存好了入冬的能量,现在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洞穴中安睡。

一条铁路穿过了这片森林,在这无尽的大地上留下一些属于人类的印记。

两个小小的身影沿着铁路向前走着,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带着皮毛的袖口与兜帽,两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呼出白色的水汽。

零号和蕾娜塔从黑天鹅港离开后,乘着雪橇前往了莫斯科,期间发生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于是他们打算前往那个曾经计划中的目的地。

位于毛熊南边的邻居,气候宜人的华夏。

但毛熊现在社会动荡,从莫斯科开往海参崴的列车早已停发数日,等到恢复又不知道到何时,于是零号用他聪明的脑袋想出了一个聪明绝顶的主意:

“我们沿着铁路走过去吧。”

如果蕾娜塔稍微有一点常识,或者对零号少一点信任,她都会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已经疯了。

当然,事实上零号也差不多疯了。

总而言之,蕾娜塔没有抱怨,而是跟着零号一起踏上了一场自杀式的徒步旅行,从莫斯科出发,途经西伯利亚广袤的原始森林,最后走到华夏。

如果在二十年后,这俩个人的所作所为说不定能感动世界,然后被封为环保圣人之类的。

在这一路上,蕾娜塔见识到了零号强大的钞能力,这个像精灵又像魔鬼的男孩从兜里掏出一摞又一摞的美钞,用这些绿色的纸蛊惑人心,获得她们需要的一切。

在红色的巨人落幕后,这些绿色的钞票变得比一切都好使,过去的荣誉一文不值,两张钞票就能买来一位老人珍藏的勋章。

而在获得了足够的补给后,这场旅行变得无比顺利,凭借着混血种高强的生存能力,哪怕在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中,两人也无所畏惧。

蕾娜塔沿着铁路的枕木一步步向前走着,她尝试让每一次落脚都落在枕木上,就像在玩一次跳格子的游戏。

枕木之间的空隙有些大,这让小小的蕾娜塔走起来有些吃力,但想到零号说自己因为与他签订了契约,所以不会再成长时,蕾娜塔有些出神。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不会再长大并非是一件好事,比如对蕾娜塔来说就是她的腿再也不可能变长了。

又想到当时签订签约的情景,蕾娜塔冷漠的脸上悄悄爬上一丝红晕,零号这个流氓,说是签订契约,实际上就是亲了她一下。

蕾娜塔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男孩,他正走在铁轨上,尝试着在那条铁轨上保持平衡,看得出来他走得很稳,就像一个熟练的马戏团艺人。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蕾娜塔问道,这段旅程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两个孩子在这冰天雪地中孤独的行走着,让蕾娜塔有些压抑。

“不用着急,很快了。”

零号露出一个莫名的笑,蕾娜塔很久之后才搞清楚那个笑容的意味。

下一秒,一阵剧烈的轰鸣伴随着火光在蕾娜塔眼前炸开,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颤抖,伴随着眩晕,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看起来有虫子想要打扰我们的旅行。”

零号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蕾娜塔看着一个个带着标记的炮弹在零号的脑袋上炸开,将他的脸衬得昏暗不明。

“喜欢吗?这是为你而放的烟花。”

零号在蕾娜塔的耳边轻声说道,他把粗暴地把蕾娜塔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像天空伸展,做出一个虚握的姿势。

那炮弹的爆炸声在一瞬间停止了,那巨大的火焰与冲击平静地消失,就像被一只手用橡皮擦从天空中擦除。

距离两人五千米外的一处炮兵阵地,一支毛熊国的炮兵部队正在准备下一轮齐射。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这些过去的军人出卖了自己的尊严,无论是坦克还是飞机,只要有钱,他们都愿意卖。

秘党雇佣了这支本来就不富裕的军队,让他们把炮口对准自己的国土,而这些士兵还以为只是一群资本主义的傻瓜雇佣他们来打炮,就是为了听个响。

炮兵们一边讲着笑话,一边肆无忌惮地消耗着庞大的工业体系留下来的弹药,这些人被告知那处地点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些野生动物和一条铁路,而那群美国佬会赔偿一切被炮弹打坏的设施。

而零号与蕾娜塔被包裹在炮弹溅起的泥土与烟尘中,享受着这些杀人武器谱写的进行曲。

那些飞来的炮弹无法近身,锥形的炮弹被无形的空气墙挡住,在半空中炸成一朵朵焰火。

这些凡人的造物奈何不了一位神,但零号为了保护蕾娜塔,也被炮弹拖慢了脚步,无法从轰炸中逃脱。

这种情况正是秘党想要看到的,用这些炮弹消耗零号的精力,然后使用昆古尼尔对其发动致命一击。

在距离零号两千米的一处阵地上,路麟城正坐在那里,整理着身上的装备,穿着着雪地迷彩的他提着一个长条形的手提箱,里面是这次行动的重要道具:奥丁的长枪:昆古尼尔。

在他的旁边,是个皮肤黝黑的印度人,与他一样,都是这次行动的底牌。

这个印度人名叫库帕塔·纳拉亚南,按印度教的种姓制度,算是独立于四大种姓之外的达利特,出生于孟买的贫民窟,祖辈靠捡垃圾为生,属于底层中的底层。

曾经的库帕塔,是个黑瘦的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与父亲一起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上翻找着可供他们生存的食物。

那些各式各样的垃圾填满了库帕塔的童年,直到他的父亲被几个恶霸打死在垃圾堆上。

达利特内部并非没有上下之分,那几个恶霸在达利特中算是人上人,靠其他拾荒者的保护费生活。

在那个晚上,父亲的血粘在库帕塔的手上,红色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那几个恶霸只看到黑夜中飘忽不定的黄金色竖瞳,然后便死在了垃圾堆里,他们的心脏被库帕塔扯了出来。

再然后,印度的执行部专员发现了睡在尸体中的库帕塔,如果不是经过了详细的测试,说明他没有任何血统上的问题,这个贫民窟里的孩子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他剩下的人生。

于是,这个孩子来到了美国,他被专门安排了一位老师教授他英语以及其他知识,在一次测试中,蜂拥而至的火焰让秘党确定了他的言灵。

那是梅涅克·卡塞尔曾发动过的,名为莱茵的强大言灵。

库帕塔·纳拉亚南,这个不可接触者,贫民窟走出的a级混血种,就这样成为了秘党中最致命的武器。

现在,他坐在那里,整理着来自他的好友阿卡杜拉给予的装备,在大学毕业后,库帕塔就加入了装备部,甚至在阿卡杜拉的带领下开始信仰拜火教。

用这位装备部部长候选人的话说,库帕塔拥有所有装备部部员最羡慕的言灵,人生的终极意义就是化为一颗巨大的炸弹。

还有什么比搞出一次巨大的爆炸更浪漫呢?

库帕塔抚摸着身上特质的防护服,用阿卡杜拉的话说,这件衣服能够在爆炸下保证他的安全。

“这样你就能再来一次。”

库帕塔至今都忘不了阿卡杜拉的那个兴奋的眼神。

营地外的炮声逐渐停息,路麟城与库帕塔站起身来,接下来就是混血种的猎杀时间了。

“你留在这里,我先走一步。”

路麟城提着盒子站起身来,他清楚莱茵使用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库帕塔将会在火海中化为一缕黑烟,连灰都不会剩下。

“不,你留在这里,该我上了。”

库帕塔黝黑纤细的手臂拦住了路麟城,他转身走出帐篷,与一只小队出发,目标正是在炮火中停留的零号。

有的时候,牺牲是必须的,哪怕安德调整了计划,但他无法阻挡一颗想要成为英雄的心。

在库帕塔心中,是卡塞尔学院给了他生命,而他将在现在发挥出他最大的作用,变成一颗能够重伤龙王的炸弹。

路麟城看着战友们一个个离开营地,去奔赴那场必死的战争,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屠龙本就需要牺牲,而秘党的老爷们从来不怕死人,反正死的不是他们。

零号又抵挡完一轮的爆炸,周边的树林被炮弹轰炸得东倒西歪,大地上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弹坑,积雪融化成浑浊的液体,流入弹坑中。

零号微微喘息着,蕾娜塔撑着他的身体,他的黄金瞳如火焰般燃烧着,死死地盯着面前出现的一队士兵。

他们穿着特制的防护服,手上的步枪出乎意料地巨大,下一秒,一道由子弹组成的墙就向零号扑来。

那些子弹在半路就逐渐变慢,然后被未知的力量糅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金属球。

“躲避球时间!”

伴随着零号孩子气地指令,那金属球划出一道弧线冲向一位专员,巨大的动量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撕裂。

剩下的专员并未被同伴的死亡吓到,他们疯狂地扫射着,在零号的视野死角处,几个专员连同库帕塔一起正在悄悄接近着零号。

一位专员抱住库帕塔,他的言灵是刹那,而他在这次行动中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库帕塔这个人形炸弹送到龙王面前。

几颗烟雾弹飞出,周围变得朦胧起来,库帕塔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运动着。

刹那能够让使用者获得超乎寻常的速度,但抱着一个人进入刹那的状态对于一个专员来说太过勉强,库帕塔能够看到那位专员的五官都在溢出鲜血。

这是一次自杀式的袭击,无论对于库帕塔还是这位专员,他们注定有去无回。

在那人的怀中,库帕塔念诵着记录在血脉中的龙文,火焰汇聚向这个贱民的孩子,让他成为火焰的君王。

那剧烈的加速感持续了一瞬,库帕塔感觉自己被丢到地上,而火焰终于汇聚于一处,爆炸发生了。

在旁人看来,这次袭击非常成功,那位专员抱着库帕塔在几秒钟的时间内接近了零号,然后强烈的爆炸摧毁了周围的一切。

而在火焰中,库帕塔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标,那个如君王般矗立的男孩,他死死地抱住怀中的女孩,背对着库帕塔,为女孩筑起一道血肉的墙。

火焰灼烧的库帕塔的躯体,他身处爆炸中心,此处的温度甚至比太阳表明更加炽热。

火焰舔舐着他的身体,但那件阿卡杜拉给予他的防护服发挥了作用,防护服上出现了红色的光芒,让库帕塔如同一页扁舟,在火海中飘荡。

库帕塔不知道的是,这件衣服的制作者并非阿卡杜拉,而是安德,他在上面附加了一个防护能量伤害,让库帕塔从火海中幸存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昂热曾经问安德。

“这家伙羊肉玛莎拉做得不错,我还不想他死。”

库帕塔不知道自己某次去食堂帮忙的经历在现在救了他一条命,不过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安德不希望昂热的人就这么死了。

这个贱民的孩子很有天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梅涅克·卡塞尔,而部分校董希望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昂热这家伙为了屠龙不顾一切,安德总不能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吧。

库帕塔被强烈的冲击波撞到一边,狠狠地落在一个弹坑里,昏了过去。

而零号抱着蕾娜塔,他的后背一片血红,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隐约能够看见他的肺叶在不断地颤抖着。

蕾娜塔感觉某种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后颈处留下来,她没有抬头,因为零号告诉她什么都不要做,抱紧他就好。

在烟雾缭绕中,伴随着直升机的轰鸣,路麟城从天而降,他看着身受重伤的零号,库帕塔的言灵没有当年卡塞尔的那样强大,但对于龙族,同样致命。

路麟城的手上提着一把长枪,枪头上的如尼文字母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鲜血顺着枪身流淌,那是使用昆古尼尔的必要条件,如同奥丁献祭自己获得知识一样,人想要使用神的武器需要献祭自身的鲜血。

路麟城抬起昆古尼尔,做出一个标准的标枪姿势,而零号推开了蕾娜塔,让她滚落在铁轨上,蜷缩成一团。

“来吧!这就是你们的底牌了?一把破枪?”

零号狂妄地挑衅着,而路麟城一言不发地投出了昆古尼尔。

带着鲜血的昆古尼尔以一种不科学的轨迹飞向零号的心脏,这是必中之枪,一旦投出,便一定会刺入敌人的心脏。

路麟城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好像自己被没入水中,昆古尼尔的飞行也变得缓慢,周围的空气在零号的命令下,不顾一切地阻止着昆古尼尔的飞行。

零号的双手大张着,像是在与什么东西角力,但他忽略了一旁的路麟城。

某种变化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原本温热的血液现在沸腾如岩浆,那双黄金瞳燃烧着,随着一度暴血的开启,路麟城挣脱了零号对他的束缚。

他冲向零号,死死地抓住昆古尼尔的枪身,用力向零号刺去,路麟城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接近灯枯油尽,只要把昆古尼尔刺入他的心脏,一切就结束了。

二度暴血·!

路麟城坚实的肌肉持续输送着力量,昆古尼尔的枪头一点点逼近零号的胸口,但还不够快。

三度暴血!

路麟城的身上开始出现龙化的迹象,而昆古尼尔已经穿破零号身上的棉衣。

伴随着某种肉体被撕裂洞穿的声音,零号的身体被高高挑起,他的脸上还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而昆古尼尔穿过他的胸口,将他的心脏牢牢钉死。

“这不过是……睡一觉……”

零号轻轻地抚摸着昆古尼尔枪身上的纹路,恬静地闭上眼睛,就像他说的,这不过是一次睡眠。

“契约,完成了。”

伴随着零号的低语,路麟城松开昆古尼尔,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的龙鳞逐渐消退,他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同一时间,远在美国的路明非不知为何突然哭泣起来,惊醒了正在睡觉的乔薇尼。

那哭声听起来无比凄凉,好像年幼的小明非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而后他的双眼突然睁开,在黑暗中,乔薇尼看到了那闪耀的金色光芒。

一周后,安德看着冰窖中那具熟悉的身影,他的胸口插着一只造型古怪的长枪,安静地睡在那里。

零号被吊在一个十字架,看上去就像宗教画中受难的圣子。

“那个女孩呢?”

安德问旁边的昂热。

“留在毛熊那边的执行部了,正在对她进行精神评估。”

安德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孩子,再一次开口道:

“一定要这样吗?看上去就像基督教的那个谁?”

昂热的脸上出现一丝狂热:“对神,要给予一些尊重,这可是我们封印的第一个龙王。”

安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冰窖。

这可不是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