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正月,秦王朱樉奉命前往前往洮州(今甘肃临潭县)征伐叛番,朱樉以兵力不足为借口,借调燕王所属燕山卫,指名道姓的要崔淼随军。崔淼毁了朱樉苦心经营的势力,朱樉不可能不嫉恨,他此举明显是想公报私仇,对付崔淼。燕王于公于私都不可能答应,以崔淼身患旧疾为由,拒绝了朱樉的要求,但还是派了薛禄率领一千燕山卫随军。

朱樉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以此为由,上奏折参了燕王一本,奏折送到京城,直接让洪武帝退了回去,退回折子的不是内侍,而是锦衣卫,这明显是在警告。朱樉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暗巢被清缴,安插在个个藩王那里的钉子均被拔出,他就相当于断了双臂的同时,又失去眼睛,这样的打击让他怎能不恨!

崔淼是个宅男,一直在北平府呆着,屯田,军营,王府,家,就去这四个地方,无论哪个地方都守卫重重,他曾派人多次暗杀,都一去不回。

暗巢被清缴,秦王朱樉虽然只是被辞去宗正的职位,但其损失有多大,参与此事的人心中都清楚,尤其是沈清,他太了解皇家人,秦王朱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这件事明面上是沈清主持,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崔淼才是真正的主导,沈清的身份秦王有所顾忌,但崔淼只是一个无根无基的武将,正是他发泄怒火最好的办法,所以沈清认定,朱樉肯定会对付崔淼。自从回到北平府,沈清就去了燕王府,请调了王府的暗卫保护崔淼,并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果然不出沈清所料,秦王回到西安府后,暗杀就接连不断的出现,根本不用调查,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虽然崔淼没有损伤,但烦不胜烦,就连燕王都忍不下去了,直接命人送去手书,直言崔淼这人他保定了,若秦王再出幺蛾子,他直接将暗杀的人送去南京。收到燕王书信,朱樉大发雷霆,却也没再派人刺杀,这才想趁平叛的机会,以借调为由除掉崔淼。结果他把别人当成傻子,别人不可能真的装傻,偷鸡不成蚀把米。

朱棣想保崔淼,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惜才,崔淼这么多年跟在身边,为他做的事,朱棣心知肚明,他爱惜其才;二是因为沈清,其实沈清和崔淼的事,怎能瞒得过燕王,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沈清便对燕王坦言,自己爱慕崔淼,这辈子不会娶妻生子;三是因为道衍,道衍那番话,经过这么多年的印证,朱棣深以为然。所以无论因为哪一条,他都不可能坐视崔淼出事。

至于洪武帝为何这般看重崔淼,其实是有原因的,在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天,崔淼清早起床,去给燕王拜年,在门口碰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偷窥着,崔淼原以为是刺客,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结果一看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眉目清秀,尤其是其眼睛特别亮,虎头虎脑的很招人喜欢。

崔淼替他抚了抚衣服,温声说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窥视?”

少年显然是被崔淼刚才的举动吓到了,他怯生生的看着崔淼,结结巴巴的答道:“我、我叫宋小虎。你、你是崔淼崔大人吗?”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没错,我便是崔淼,你是来找我的?”

宋小虎畏畏缩缩的说道:“我、我娘让我来找大人。”

“你娘是谁?”沈清从门口出来,皱着眉头看向宋小虎。

宋小虎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本能的躲到崔淼身后。

崔淼好笑的瞪了沈清一眼,说道:“你吓到孩子了。”

沈清看向崔淼,淡淡的问道:“大郎认识他娘?”

崔淼取笑的说道:“侯爷,这大清早的十里飘醋,真是酸啊!”

沈清面上一热,垂下衣袖,捉住崔淼的手,执着的问道:“大郎莫要转移话题,他娘是谁?”

“我如何得知?这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得见。”对沈清超强的占有欲,崔淼也是非常无奈,他挣开沈清的手,转身看向宋小虎,笑着问道:“小虎,你娘是谁,为何让你来找我?”

“我娘就是我娘啊。”

宋小虎眼底满是困惑,似乎在说崔淼这个问题问的太蠢。

崔淼见状不禁一阵好笑,说道:“那你娘为何让你来找我?”

宋小虎大着胆子看向崔淼,问道:“你真的是崔大人吗?”

崔淼从怀里掏出牙牌,说道:“这是我的牙牌,你识字么?”

宋小虎摇摇头,说道:“我不识字,但‘崔’字我娘教过。”

崔淼将牙牌收起,耐心的说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么?”

宋小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说道:“我娘让我把这个给大人,还说大人若是接了这个帕子,就会收留我。”

沈清眸光流转,直视着崔淼,说道:“大郎可否解释一下?”

崔淼不禁抽了抽嘴角,这场景怎么就那么像电视剧里那些狗血认亲剧情,若不是主角是自己,他还真乐得做个吃瓜群众。

“阿清让我解释什么?我身边何时出现过女子?”

与崔淼接触过的人,无论男女,沈清都一清二楚,还真没见女子出现过。沈清看向宋小虎,问道:“你娘在何处?”

宋小虎难过的垂下头,说道:“我娘死了,她去找我爹了。”

崔淼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家在何处?”

宋小虎揪着自己的衣角,红着脸说道:“春风楼。”

崔淼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那你爹是谁?”

宋小虎摇摇头,说道:“我没见过我爹。”

崔淼见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接过宋小虎手上的帕子,叫来崔思雨,吩咐他将宋小虎带进宅子,好生照顾着。而他则和沈清一同去往王府。

“大郎何时去过春风楼?”

崔淼哭笑不得的看着沈清,说道:“侯爷,我无法生育子嗣这件事,还是你告知与我的,为何现在却在纠结?”

沈清眼神一暗,沉默了下来。

崔淼见状无奈的说道:“侯爷,好歹今日是新年第一天,能否不要胡思乱想?”

沈清轻轻应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大郎,是我心胸狭窄,可我就是容不得你身边还有旁人。”

“我知道。以前的,我或许不知,可我们在一起之后,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我视线的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你所为。若我当真介意,还能这般纵着侯爷?”

沈清眼底浮现笑意,愉悦的说道:“嗯,走吧,我们去王府。”

两人一起去见了燕王,因为心中挂着宋小虎的事,也就没多耽搁,很快便从王府出来,直接回了家。

让崔思雨将宋小虎带过来,原本脏兮兮的少年被打理的很干净,还换上了干净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讨喜。崔淼又询问了一些事,宋小虎能回答的却不多。只知道宋小虎的娘是春风楼的姑娘,叫杨柳儿,十几年前被一个老爷看上,给他赎了身,却没离开春风楼,因为每月杨柳儿都会给老鸨充足的房钱,老鸨也就把她当成了房客。后来杨柳儿怀了孩子,依旧不见那位老爷接他出去,众人悄悄议论,以为是那老爷将杨柳儿抛弃了。可杨柳儿身上从未缺过钱,孩子生下来,吃穿用度一点不比那些富贵人家差。一开始大家还在疑惑,后来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两个月前,杨柳儿突然病倒,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皆说是忧思过甚,药吃了不少,却丝毫不见起色。前几天,杨柳儿将宋小虎叫到床前,将那条手帕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将手帕交给崔淼崔大人,还说对不起他,不能再照顾他,她要去找他爹了。当天晚上杨柳儿就死了,独留下宋小虎一人。

春风楼的老鸨以发送杨柳儿为由,将杨柳儿留下的钱财侵吞,只给杨柳儿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的找个地方埋了,之后还想将宋小虎卖给人牙子,好在杨柳儿交代过宋小虎,她死后马上离开春风楼,这才躲过了一劫。宋小虎不知崔淼搬了家,没头没脑的找了两天,才找到这里。

崔淼让人将宋小虎带下去,拿出那块手帕仔细观察着。

沈清见状,问道:“大郎可是想到了什么?”

“两个月前,杨柳儿突然病倒,还是忧思过甚,阿清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沈清眸光闪烁,说道:“你是说这杨柳儿和宋大力有关?”

“若我猜得不错,为杨柳儿赎身的便是宋大力,而宋小虎就是他的子嗣。”崔淼扬声说道:“思雨,端盆水来。”

崔思雨端了盆水放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崔淼将手帕放进水盆,没一会儿,被浸湿的手帕上便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

“果然!”崔淼看着手帕上的内容,不禁欣喜异常,笑着说道:“这就是宋家的制兵笔法!”

沈清感叹道:“宋大力当真是个人物!他在用这种方式答谢你。”

“嗯,他希望我能护着宋小虎。”

崔淼没有犹豫,和沈清一起将手帕交给了燕王,燕王则直接呈送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