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夜集市分外热闹之故,王府里也是灯火攒动,却因着人少,显出几分寂寥。

叶非晚静静朝后院走着,偌大的王府,只她孤零零一人披着夜色前行。

往后的路,大抵她也注定一个人走了。

“小心着些……”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之声。

叶非晚抬头望去,只有几个下人模样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盏简陋的花灯,笑的极为欢喜。

她们也看见了叶非晚。

“参见王妃,”一众人几乎立刻跪下,“今日晚些时候,管家说我等可以闲适片刻,便讨了些花灯来,未曾想叨扰了王妃,请王妃恕罪。”有人解释道。

叶非晚眯了眯眼睛,看了眼那花灯。

说是花灯,不过是用竹片钉成了十字花,在其中嵌了根蜡烛,外面罩了层彩纸,五颜六色的。

“都起来吧,本就是我突然出现,先扰了你们的。”她挥挥手。

“多谢王妃。”众人起身,又行了礼方才离去。

叶非晚扭头,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灯在寂寥的王府里静静摇曳着,眼神突然有些酸胀。

那些花灯,真好看。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甫一进门,叶非晚便听见芍药唤她的声音。

她一怔:“你没有陪高护卫出去?”她听说今日高护卫特地找封卿请了一晚假,得了片刻闲的。

“我……”芍药不好意思的笑笑,下瞬想到什么,“奴婢有东西要给小姐。”

“什么?”

芍药却只神秘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叶非晚坐到房中,将身上的披风扔在一旁的木椅上,又换了鞋屐,本冻得冰凉的身子总算是暖和了许多。

“小姐。”房门被人象征般敲了敲,便已经推开。

“神神秘秘的,又搞什么名……”堂。

最后一字,她最终没说出口,只怔怔瞧着芍药手中的碗。

那碗中还冒着热气,一碗面上,卧着一个齐整的荷包蛋。

“长寿面,快吃啊,小姐!”芍药眯着眼笑开。

叶非晚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久方才有所反应,却是如鲠在喉,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怔怔接过面条。

她想,扶闲说错了,她并非可怜巴巴无人记得生辰,还是有人记得的。

“小姐,今日又长了一岁。”芍药在一旁念着。

“芍药,”叶非晚陡然作声,声音严肃。

“啊?”

“你还听不听我的话?”她板着脸问道。

芍药不明所以,却依旧听话应着:“当然听。”

“既然听,便去和高护卫一同去看花灯吧,”她抬头望着芍药,仍旧满眼正色,“今夜你便无需伺候了。”

“什么?”芍药不解。

“那花灯,我已经看过了,的确好看,”叶非晚眯了眯眼睛,解释道,“至于今夜……我有事同王爷说。”

“可……”芍药还欲言语,却猛地想到高风说,王爷今夜也去看了花灯,莫不是小姐和王爷一起看的?且今夜……思及此,她脸色一红,“小姐要和王爷……”说完,一脸羞赧。

叶非晚一瞧便知她误会了,却也没过多解释:“所以,今夜,你便和高护卫好生游玩一番吧!”

“是!”这一回,芍药应的格外爽快。

叶非晚依旧一人坐在房中,听见外面芍药脚步声渐远,她方才走到门口,对守在四处的丫鬟侍卫道:“你们也都退下吧,愿去府外游赏便去,不愿去的,便回房歇着。”

“是。”众人纷纷退下。

整个后院,唯余她一人。

叶非晚重新回到內寝,良久,将袖中的诏书掏了出来,有了它,封卿便可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她也不欠他了。

桌上的长寿面仍旧徐徐冒着热气,氤氲的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长寿面啊……

前世,她和封卿有一次险些圆房,便是因着一碗长寿面而起呢。

那时,他们即便已成亲,他都不愿碰她,终究有一次,趁着他诞辰,她求他回府来过,他应下了。

长寿面中被下了药。然他……虽中药,虽她百般诱惑,他依旧将她推开了,满眼毫不掩饰的厌恶。

厌恶……

叶非晚双眸一抬。

上一次,她提及和离一事,封卿并未答应。可如今,他对曲烟的在乎明晃晃的存在着,也许……

最终,她捧着这碗长寿面,喝的一干二净。

而后,她将诏书小心收好,而后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手中仅有一坛酒。

她坐在內寝等待着,看着窗外夜色正浓,看着时辰一点点过去,看着蜡烛烧干火苗颤抖一下,归于黑暗。

约莫近子时时,她方才听见外院处隐隐传来一些恭敬的请安之声。

叶非晚起身,点亮一根烛火,起身朝门外走去。

夜色寒风入骨,她却只穿了一件里衣,一件雪白裙裾,肩头瘦削,站在后院门口。

果真是封卿回来了,他依旧穿着一袭白衫,矜贵华丽。

他已走到后院与前院路口处,脚步微微顿住,他还记得……叶非晚要他今夜回府,思索间,一旁蓦然出现一袭身影。

“参见王爷。”一人盈盈福身行礼,只穿着件单薄外裳。

封卿眉心紧皱,紧盯着对自己行礼的人,本已平复的心思,却再次翻涌而起,今夜看见那一对人影,一人拿着一个糖人的模样,很是刺眼。

“王爷……”久未等到回应,叶非晚抬眸,却只觉手腕一紧,封卿紧攥着她朝着后院走去,大步流星。

叶非晚轻怔,望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复又想到今夜他那般小心翼翼搀着曲烟的模样,自嘲一笑。

其实……他的手劲不小,手腕很痛,可是……却不愿说出口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关上,二人已至內寝。

叶非晚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封卿是真的生气了吧,否则,平日里素来谨慎的他,今日岂会没察觉到,这个院子的下人都消失了?

只是……这个內寝分明是二人的共寝,他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想来有些可笑。

“叶非晚,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如今你尚是有夫之妇,和旁的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封卿站在桌旁,凝眉问道,声音冷硬。

叶非晚眯了眯眼,倏地笑出声来:“这句话,我同样送与王爷。”

封卿一滞,而后大怒:“本王说过……”

“您只不过陪曲妃娘娘去老神医那儿罢了,她身子虚弱。”叶非晚顺着他的话道了下去,说完不忘抬眸反问,“是也不是,王爷?”

封卿神色僵滞,最终失语。

叶非晚却只嘲讽一笑:“封卿,在你心底,我究竟有多蠢啊?”

只去看老神医,她会在白日集市上看见他小心陪着曲烟在街边看首饰?只因她身子虚弱,她会在夜市看见他对她嘘寒问暖共赏花灯?

封卿静默了。

叶非晚的心绪终也逐渐平静,良久,她缓缓望向窗外,近子时了。

抬眸,她看着身前男子,启唇,一字一顿问道:“封卿,今日是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