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卿身躯早已僵住,心口如被人用匕首一刀一刀刺下一般,很痛。

有些念头本就不该冒出,因为一旦冒出,竟如山洪倾泻一般,再难收敛。

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与叶非晚之间的任何可能,从未……

“阿卿,你没事吧?阿卿?”耳畔,曲烟的声音慌乱,她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努力的唤着他的意识。

可封卿只觉自己脑海一片混乱,便是曲烟的声音都变得聒噪起来。

莫须有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那些记忆中,叶非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多的疑问,挤压着他的心口。

“阿卿!”曲烟声音蓦地增大。

封卿陡然回神,双眸逐渐由混乱变得清明,他望着曲烟,她的眉眼依旧娇媚,却……那般陌生,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扶着自己的手臂上,几乎下意识般避开了她的碰触。只因……他恍惚记得,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不喜欢。

曲烟怔怔望着空落落的手,他避开了她:“阿卿,你怎么了?”她声音极轻。

“你先回吧。”封卿转过身去,嗓音因着方才身躯紧绷而喑哑。

“阿卿……”

“高风!”封卿扬声,明明已经春暖,可他的声音却如同三寒之天一般冷冽。

“王爷?”高风很快出现在门口处。

“送客。”

这一次,曲烟终于离开了,脸色苍白如纸。

封卿一人静静站在窗前,窗外能隐隐望见后院,那里……一片漆黑,再没有一盏晕黄色的烛火,等着他前去了。

他伸手,轻轻抚向心口处,茫然与空落。

他不喜欢这般清醒的自己。

……

叶府。

自那夜与封卿隔着阑窗夜谈之后,叶非晚便再鲜少出叶府。

如意阁那边,她已无需再去,和离的圣旨已下,且封卿似乎也并未有再来找她的迹象。

想来用不了多久,她被休的事便会传遍京城,到时再被京城百姓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讨论一番,她这个曾经“不知廉耻”的前靖元王妃也会被人抛在脑后了。

而那时,她再想离开京城,也不用被城门口的守卫拦下了。

虽然京城从未有过通缉令,可是叶非晚知道,定是封卿和京尹府打过招呼,让她无法出城。

毕竟……他高高在上的靖元王,怎能忍受被她一个小小商女弃了呢?

要弃,也该是他大张旗鼓的将她弃了才是。

如今,天色渐暖了起来。

这日天色渐晚,叶非晚正坐在凉亭吹着夜风,看着不远处几朵含苞待放的花儿,那些花儿在将夜未夜的昏暗中,有了几分别样的雅致。

也是在此时,张管家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小姐,如意阁的小厮求见。”

如意阁?叶非晚闻言微微蹙眉,她如今已和如意阁没有什么关系了,便是扶闲……自那晚分别后也再未曾见过。

“不见了吧。”她低道,如今该断的便都断了吧,她还不起任何人情。

张管家走了出去,却很快回来了:“小姐,那小厮说……扶闲公子正在上次和您一同前去的酒馆中饮酒,已经三日了,未曾回过如意阁。”

叶非晚一顿,饮酒吗?

良久,她缓缓应:“你让那小厮去药铺抓些醒酒、固本培元的药吧。”话落,她转身朝卧房走去。

她越发看不懂扶闲了,也不敢看懂。

走进房中,叶非晚坐在木椅上,只觉得心中沉闷。余光不知怎的,望见了一旁挂着的衣裳,是前几日和扶闲去酒馆时穿的那间,沾染了酒气,一直想洗,却忘了。

她走上前,将衣裳抓过便要走出门去。

下刻却突然感觉到袖口处沉甸甸的,她一怔,将宽袖翻出,那儿藏着一个钱袋,钱袋中,放着五千两银票。

是……她曾还给扶闲的。

可是……何时他又还给她了呢?

是那夜,叶府门口,他将她拥住的时候吗?那时她心中唯有慌乱与醉意,并未察觉到其他。

叶非晚呆呆望着那钱袋,口口声声用这五千两压榨她的扶闲,而今……并没有将银钱收下,反而还给了她。

心口处,蓦地涌现一股酸涩,刀子嘴豆腐心的扶闲,怎会就这般……“惹人厌”。

终究转身,她拿着钱袋朝门外走去。

今夜的酒馆,门口两个孤零零的灯笼,在街巷中显出几分寂寥。

掌柜的正在算着账本。

叶非晚刚走进去,柜台后的掌柜的便道:“小店今日不开……”话,在看见她的瞬间停下,“你是……叶姑娘?”

“你认识我?”叶非晚诧异。

掌柜的顿了顿,许久叹息一声:“公子正在楼上呢。”

叶非晚安静颔首,看了眼楼梯口处,缓缓走了上去。

仍旧是上次的厢房,里面只有细微的动静。

“叩叩”叶非晚伸手,轻叩了两下房门。

“本公子说过,不见任何人!”里面,男子带着醉意的低哑声音传来,满是不耐。

叶非晚沉静片刻:“好。”话落,转身便要离开。

房内陡然一阵忙乱声响,下刻房门已被人打开,一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无盐女!”

叶非晚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身后一袭暗绯色衣裳的男子,真的醉了,双眼迷蒙,却又没醉,还能认出她来:“不是不见任何人吗?”她反问。

扶闲瞪了她很久,最终让出身侧位子:“给本公子滚进来!”

叶非晚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扶闲依旧坐在酒桌旁,一旁已放了几个空落落的酒坛。

她未曾言语,扶闲便一人静静喝着酒,与那日他陪她喝酒那次,竟反过来了。

“无盐女……”不知何时,扶闲突然作声,打破了沉默。

“嗯?”她低应。

“那晚……你喝醉那晚,封卿来找你了?”扶闲真的有些醉了,竟含糊不清的问起封卿来。

“嗯。”叶非晚道。

“本公子就知道,”扶闲自嘲一笑,那晚,他不该折返回来,也许就不会看见封卿出现在她窗外时,“你让他留下了?”

叶非晚终于抬眸看着怔忡望着酒坛的扶闲:“你喝多了。”

“你让他留下了?”扶闲却固执的问道,“留在你房中了?”

“……”叶非晚静默着。

“叶非晚,你果然……一直在欲擒故纵,他那般伤你,你都没感觉的吗?你……”扶闲死死盯着她艰涩道,“你果然……”

“他没留下,我与他也已和离。”叶非晚终究作声,打断了他的话。

“……”扶闲戛然而止,双眸都有了几分晶亮,他望着她,“当真?”

叶非晚不语。

扶闲沉静片刻,却蓦地低笑一声,“叶非晚,今夜夜色甚好,本公子便应你一个心愿可好?”

心愿……叶非晚睫毛微颤:“扶闲,我不需……”

“本公子好不容易大发慈悲,你敢回绝?”扶闲“恶狠狠”的盯着她。

叶非晚唇一顿:“什么心愿都好?”

“没错。”

“我的心愿,”叶非晚抬眸,目光认真的望着他,“不要再对我好了。”她还不起。